“砰!”
失手摔落的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了幾片。尖銳的碎裂聲拉回了蒼梨神遊的思緒,趕緊彎腰下去撿拾碎片,可是倉促中卻被鋒利的陶瓷碎片劃破了手指。
“啊!”蒼梨吃痛地抽了口氣,眼看著手指上的傷口湧出了鮮血。那滾燙的鮮血開成了一朵罌粟般妖嬈的花朵,可是,為什麼又突然感覺不到疼痛了呢?
“公主!”蓮蓉跑進來,驚呼著拉過她的手來,“怎麼這麼不小心?”
“沒關係,隻是一個小口而已。”蒼梨抽回手,用手絹輕輕擦去血跡。“你打掃一下房間就好了。”
蓮蓉還想說什麼,卻見蒼梨又開始繼續發呆。
敬嬤嬤站在門口,看蓮蓉清掃了茶杯碎片走出來,問道:“主子這幾天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蓮蓉咬了咬下唇,把手裏的東西一扔,氣呼呼地衝出了玉茗軒。
小順子守在靜心殿門口,正百無聊賴地打著嗬欠,回過神來就看見蓮蓉衝了過來。他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一個箭步衝上去將她攔住。
“我的姑奶奶,你想幹什麼?”看她這麼氣勢洶洶的模樣,估摸著沒有好事。
蓮蓉沒好氣地說:“我要見皇上!”
“皇上在裏麵休息呢。”小順子壓低了聲音說。
“休息?抱著那個狐狸精在休息嗎?”蓮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口不擇言地大聲嚷嚷,“皇上當真是被那個塞北女人迷了眼睛了?”
“你怎麼能這麼說皇上,這可是要砍頭的!”小順子驚呼。
“好啊,那就砍我的頭好了!砍了我的頭,就不用再看見公主她現在這個樣子了。皇上是不是瞎了眼,看不見我家公主的心了嗎?”蓮蓉大喊著,眼裏泛起了淚光。
“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你摸著良心說,皇上對憐貴人如何?可是憐貴人一再傷害皇上,還要被你們反咬一口,你們還講不講理了?”小順子也不幹了,跟蓮蓉對質起來。
“我家公主是有苦衷的!她也不想這樣的!”蓮蓉紅著眼睛說。
“她都對皇上說出那樣的話了,還有什麼苦衷?你沒有伺候過皇上,你怎麼會知道皇上心裏有多難受?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皇上一個人喝得爛醉,嘴裏還在叫著憐貴人的名字。那個時候,你家公主在哪裏?皇上是真瞎了眼,才會喜歡上這麼無情無義的女人!隻為了自己過得好,就隨意愚弄皇上。皇上的真心,是被狗給吃了!”小順子憤憤不平地說。他的眼裏同樣滿含淚水,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看見過湛溪那副狼狽的模樣。可是那一刻,小順子知道,皇上是真的心痛了。
蓮蓉愣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她隻看得見自己主子的苦,卻看不見另一個人的痛。她沒有想到過自己的狹隘,更沒有想到過堂堂的皇上會用情之深。但是這一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真的想不明白。
“你走吧。這幾日好不容易安穩一些,你別再拿那個人來擾亂皇上的心了!”小順子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轉身回去靜心殿。
幽暗的屋子裏,湛溪側躺在臥榻上,眉宇間浮現出疲憊。
“是誰在外麵吵鬧?”
“回皇上,隻是幾個宮人爭吵起來了,現在已經打發走了。”小順子回答道。
湛溪聽了,半睜開的眼眸才又安心地閉上。“知道了,下去吧。”
“是。”小順子一邊答應,一邊抬眸瞥了一眼皇上。
湛溪的手中,緊緊地握著那尊精致的玉像,好像這是他唯一能夠握住的殘留的夢。因為它,在那樣的夢中還會有江南煙雨,還會有她顧盼生輝,仿佛她一直就在身邊,從未走遠。
小順子歎了口氣,掩上門走了出去。
烈日炎炎,湖堤垂柳成了妃嬪們納涼的好去處,往往兩三人為伴,慢悠悠地消磨著盛夏的時光。
蒼梨也不想悶在玉茗軒,便由著蓮蓉拉她出來散心。
湖邊倒是有一點涼風,能夠驅散一些心中的燥熱。
蒼梨走了一陣,鬢角卻也微有汗意。
“公主走乏了,找個地方歇一歇吧。”蓮蓉說道,扶著蒼梨往有亭子的地方走去。
近了,卻聽聞轉角處一陣琴聲。
嫋嫋琴聲如同一縷縷煙霧緩緩上升,化作了飛舞九天的鳳鳥,遨遊四海,卻終歸回到原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蒼梨一愣,竟不知這宮中還有這樣巧妙的雙手,能將一曲《鳳求凰》演繹得如此纏綿悱惻。她信步走去,慢慢顯露在眼前的,卻是端坐在琴後的北野湛溪。
花間風影婆娑,貴胄少年風華正茂。那低垂的眉眼,安靜的輪廓,好像靜止了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