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天公不作美,醞釀許久的暴雨已經拉開了序幕。
幾滴雨點砸下來,預示了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這卻讓湛溪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回過身去看向濰婭。
她抬起頭來遮住頭,很艱難的想要移動到樹下避雨,卻忘了這樣的雷雨天,最忌諱的就是躲到樹底下。
笨女人!湛溪暗罵了一句,卻微微一愣。這樣傻的女人,不正像從前的那個她嗎?如果一切都沒有改變,她還是那樣跟他撒嬌……或者是回到更久以前,久到他還沒有心思去關注那個從南朝來的女人,更不會讓她占據了心中舉足輕重的地位。若是他知道日後會這樣,當初就不該邁出第一步。
“皇上,雨下大了,真要讓濰婭公主一個人在這裏嗎?”小順子早有準備,此刻已經撐起了傘,所以有些不忍心地說。
湛溪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往回走去。“真是倒黴。”
濰婭抬起那張倔強的臉來,直直地盯著他。雖然他說的話不中聽,但好歹這個男人的良心還沒有全部被狗吃了!可是,心裏越是想要詛咒,卻越是有一股溫暖的感覺蔓延開來。此刻他在她身邊,仿佛就是最大的安慰。
“這場雨,看來還有下大的趨勢。要是留在這裏,會被淋得透濕的。”小順子四處張望著說。他已經把傘全部遮在了兩位主子的頭上,自己淋在雨裏,卻還是沒辦法抵抗越來越猛烈的風雨,一頂傘搖搖欲墜。
湛溪抬頭看了一眼天。夜幕四合,沉寂的花園裏隻有雨滴劈裏啪啦墜落的聲音。他的心裏就好像有一條暗河流淌,通向未知的遠方。半晌,他歎了口氣,抖了抖身上的雨珠,背對著濰婭半蹲下身子說:“罷了,你上來吧。朕背你回去。”
“誒?”濰婭一愣,不可置信地看著湛溪。
“還愣著幹什麼?朕可不想陪你在這裏淋雨。”湛溪催促說。
濰婭這才慢吞吞地爬到他的背上,臉上帶著一抹酡紅,連裝著糕點的籃子也忘在了地上。她滿足地伏在這個男人寬厚的背上,他的氣息那麼近,散發著好聞的淡淡香氣,讓她想到了家鄉的大草原,在暖洋洋的日光下被曬得發燙的香味。
“除了父王以外,這還是第一次有男人這樣背著我。”濰婭歪著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地說,“忽然好想他。我的父王,他操勞了一輩子,不但為了他的國家,還要為了他任性的女兒。我真是很不孝。沒有我在他身邊,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不習慣。”若是以後,她真的要嫁到北朝這麼遙遠的地方來,她家中的老父親應該怎麼辦?誰會替他的女兒在身邊照顧他?誰會替他照料那遺留下來的王國?誰會……想著想著,她的眼眶微微泛紅,聲音也有些哽咽。
湛溪心裏被觸動了一下,“既然如此,為何不回去?朕並不需要什麼人質,你隨時可以回到你的國家去。”這番話,他曾多麼希望他可以對蒼梨說出來,告訴她,回到她的國家去,回到那片養育她的山林水澤間去,回到她無憂無慮的夢裏去。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做不了這個主,也沒有那麼偉大。若要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自己,除非他已耳不能聞、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否則今生今世,她注定要為他陪葬了青春。
“噔噔噔。”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打斷了湛溪的思緒。
“公主,雨下大了,咱們得走快點。”是蓮蓉的聲音。
很快,銀色的雨簾中就顯現出兩個熟悉的身影來。
湛溪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竟沒有辦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著她向自己走來。
蒼梨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景下遇見他。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卻沾不濕他的發。那樣熟悉的俊朗的眉目,即便是在這樣的夜裏,也好想明珠一樣光彩奪目。隻是,那個伏在他背上的女子,卻好像一把刀子捅進她的心裏。她慢下腳步,直到不能動彈。
兩個人的目光,透過密密匝匝的雨簾糾結在一起,被雨絲打亂了纏綿。
“皇上。”蒼梨半晌才福下身來行了個禮,聲音清透朦朧,像雨水一樣轉瞬即逝。
“雨很大,朕正要回靜心殿,你也趕緊回宮吧。”湛溪的腦海裏原本有千言萬語,幾次張了張嘴,到頭來卻隻是說出這麼一句。
回靜心殿?帶著……尉遲濰婭嗎?
蒼梨的臉色驀地一片慘白,雨影照著他與自己擦肩而過的身姿,終究是化作了夢幻一般抓不住的泡影,消失在了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