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明君,什麼愛民如子,什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也隻需要禦林軍騎在馬上直直穿過幾條街道,便會有數不清的人,嚇得立即折服般跪倒在地。
冷寂雖然因為他兄長冷鏡的過錯,從未沒辦法在麵對他時用對待親人的表情和語氣交流,但有一點是冷寂必須承認的,那便是對這個世間,反倒是一臉遊戲人間般的冷鏡看的更清楚些。
他知道不管是如今有些自暴自棄,隻肯在危難時刻拿別人的安危來擺脫困境的他自己,還是他們的父皇,那位威鎮四海的大英雄冷隆……他們雖然不盡相同,但終究還是這塵世間的一個笑話。
是的,不論是殺人無數,還是有豐功偉績,不論是前無來者,還是遺臭萬年,他們都逃不脫成為笑話的宿命。
然而必須要說的是,囊括他們一生的笑話,卻一點也不好笑,甚至還在某處散發著發人深省的冷意,但無奈,世上那麼多人裏,少有人能將一生成為有趣的笑料。
他和冷隆一起策馬執鞭,跨越過崇山峻嶺,橫穿過戈壁沙地,他是個當之無愧的英雄,更是個合格的君王,最後直到他將自己的一腔熱血和錚錚鐵骨一並燒成了灰燼之後,關於他的傳奇就那樣被掩埋在了黃沙中。
當初親眼看到那一幕的冷寂,心下除了悲痛欲絕之外,更從背後因竄升起一股可怕的寒意來,如今才明白,他會有些不寒而栗,是因為從他父親壯烈的死亡裏,依稀看到了自己將來的影子。
同樣是英雄出少年,為保大夏安寧,不遺餘力獻出了自己的力氣,然而曾讓他舍命去保護去拚搏的臣民們,就要在不久之後將他視為敵人……
他曾經為之奮鬥的,如今卻反過來要毀滅他。
大抵冷隆現在若尚還在世的話,會對這樣的境況感到悲涼和痛心疾首的吧!
年少時也曾心存浩然正氣,發誓自己將會用青澀的軀殼作為守衛大夏的屏障而戰,他冷寂當初心心念念想要看到的是那個冷酷的世間能因為他的壯舉而發生哪怕些許的變法,但事到如今,百姓還是那些百姓,盡管換了個天子,他們也依然稱呼他為天子,並沒有因為誰的死誰的罪,而產生多大的驚人巨變。
哪怕不消極的應對,卻仍需明確知道的便是,或許誰都不願意承認,這世間其實並不會因為你做的事情有什麼改變。
路在腳下,可前方即是懸崖萬丈,當年那麼多人勸冷寂,退一步便是海闊天空,可但他心裏萌生出退卻的意願時,發現身後根本不是一望無際的平原,眼前身後都是一樣的深淵,他隻剩下能並腳站裏的方寸之地,哪裏有海?哪裏又有天?
若是被逼到了如他這樣的地步,便會真正明白什麼叫做身不由己,退一步進一步皆是死路一條的話,除了反抗,他竟沒有別的什麼法子好選。
沒路,那便自己挖出一條來,因他也不會願意自己去死。
待到眾人一一散去後,許奕才提醒道,“夜裏還有夜遊會要去的……”
他聲音裏有那麼點猶豫,大概看出冷寂已有些疲乏,不忍心在此時打擾他的清淨。
倒是冷寂自顧自的說了一句,“如此甚好,夜裏冷梅幽香襲人,本王隻在白日裏觀賞過,卻不曾在夜裏見過,若再協同一眾青年一起夜遊,想必那些文采出眾的,也能立即做出幾首好詩來,給本王觀瞻。”
許奕的提醒到是及時點醒了冷寂,縱使皇上此番是自己有求於冷寂才會讓他出麵處理此事,但他心內對冷寂的忌憚卻是半點都不曾退減,反而更甚了些。
要知道,天子主持大典時,隻需在招待才子和最後的除夕夜上露露麵就可的,可偏到了冷寂這裏,卻幹脆將官員做的事也都一並交給他來做了。
想是,冷鏡擔心九王爺也會趁機做亂,所以出於防微杜漸的考慮,一方麵讓冷寂替他辦事,另一方麵給他安排繁雜事物,好讓他拖不開身,更多了幾絲言多必失的機會。
不愧是他的兄長如意算盤都打的這樣妙,利用了冷寂的價值不說,居然還不忘對他處處設防。
如此一想,也隻有同父異母的親兄弟才能了解對方了解的如此透徹,連對設防這種事也能想的如此周全。
冷寂雖然笑了笑,但含在笑容裏的酸楚卻無人能知,想起以前薛太傅教他們背誦的七步詩,以前不懂隻覺得詩句簡單,並無什麼嚼頭,現在真的懂了之時,卻寧可自己不知那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的含義,因為一旦深有體會便易時時陷入悲愴的愁緒中,許久難以平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