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感慨說道:“我曾學懸空寺蓮花印,妙境自悟仿佛天生,我曾學巔峰樊籠陣,揮手散指便困世間一切,魔宗七門二十八流派所有功法我無一不精,甚至連早已斷了傳承的饕餮也被我重新悟出,我更曾觀兩卷天書悟昊天神意,若非不想當狗隨時能夠天啟,你說我這樣的人可是天才?”
每聽一句,歐陽的心便顫動一下,細想自己此生竟未見過如此強悍的修行者,便是陳叔和程林似乎也遠遠不如,似這樣的人物不是修行天才誰還能是?
“但,那個女人死了,一切也終究毫無意義,你應該叫她一聲母親!”
老人未等歐陽回答,繼續喊:“縱然,縱然,我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但我要告訴你,你終將會得到一切,這世間的一切,因為你是神之子,你是煉丹師最後的傳承!”
“這些年我自囚於此,這裏隻有絕對的安靜,沒有一絲聲音,沒有螞蟻爬過,沒有樹葉搖晃,什麼都沒有,最後你因為太想想聽到聲音,耳膜會變得無比敏銳,你甚至能聽到身邊那些屍體腐爛的聲音,而那些腐屍肚子脹氣炸開的聲音進入你耳中,就像是一道驚雷!”
老人淒厲的聲音在幽靜的房間裏來回震蕩,如同無數道連綿不斷的驚雷。
“房間裏的屍體都腐爛了,或者變成了幹屍,於是連這些聲音都沒有了,前一刻還令你作嘔的聲音在下一刻便成為回憶裏最美好的東西,你可知道這種感覺?”
“到最後你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裏流淌的聲音,聽到肌肉漸漸失去水分變形的聲音,聽到自己胃袋幹癟的聲音,腸子幹粘在一起撕扯的聲音,銀奇妙是吧?如果你聽的時間長了,你絕對會很想吐,然而問題是你不能吐。”
老人的眼眸裏失去了所有的光澤,像石像般麻木回憶著這數十年殘酷的人生,喃喃說道:“再強大的修行者也不能完全不飲不食,你需要吃些東西,哪怕是很難吃的東西,如果你把食物吐出來,那你就會死亡。”
老人忽然尖聲淒厲喊道:“我知道這種活法比死亡更殘酷,自囚在此地的時候,我就應該自殺,我當時貪生一瞬,那麼便永遠舍不得死!”
歐陽沉默片刻後問道:“數十年時光,你是靠什麼食物撐下來的?”
看著兩個人的反應,老僧大聲笑了起來,笑聲淒厲尖銳,就像一隻悲傷的老鬼帶著怨毒在哭泣,臉上的耷拉皮膚皺在一處,如同真的哭泣,隻是大概因為體龘內缺水嚴重的緣故,蒼老眼角擠出來的那滴淚水竟是渾濁有如石乳。
看著那滴蒼老濁眼,聽著如此摧心裂肺的癲狂哭笑,想著老人被幽禁在魔宗山門數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便是心腸最硬的人隻怕也會生出酸楚同情之感,然而寧缺卻完全沒有這方麵的感受,看著老僧說道:“同情是哀求不來的東西。”
老人癲狂笑聲漸止,如鬼火般的雙眸看著他的臉。
歐陽偏頭看石牆,沉默片刻後說道:“大概是後來遇見太多危險的緣故,我是一個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有事無事時我總喜歡想如果我出了事怎麼辦?一屋子女人怎麼辦?我該怎麼才能說服自己繼續活下去?”
“如果我像你曾經做過的那樣對付她們,我會痛苦於怎樣才能報仇。一刀把你殺了自然是太過便宜你,把你手腳析了醃到屎壇子裏你大概也不能撐太長時間,不能讓你承受太過漫長的痛楚,我自然也會不爽。“
他收回目光望向老人,微笑讚歎說道:“現在想著你這幾十年的日子,才發現原來母親果然是一法通萬法通的天才人物,我不會同情你,我會學會這種方法,隻希望以後不會用到。”
老人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先前的那連著質問,已經把他積累數十年的怨恨之意稍微抒解了些,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歐陽死了,死在父親的手中,沒有任何的征兆,死時的容顏非常安靜,雖然確有牽掛,但已經結束了。
金璃得了光明大主教的傳承,薇兒一行離開了那裏。
程林如言,借的真藥化解了那海水中的毒,治愈了世外的失眠之症,秋回到了族群,再不曾外出。
金琉、鍾玉冰回到了a市,一切似乎隨著歐陽的不知所蹤結束了,但何嚐不是種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