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看著眼前的菜,嗬嗬笑道:“丫頭,你倒是對這豆腐情有獨鍾啊。”
海蘭珠笑道:“大汗怎就知這是奴才做的?”
“本汗的膳房能做出什麼菜式,本汗還是清楚的。”語罷舀了一口嚐了,嘖嘖稱讚,又連吃了幾口,“這菜可有什麼名兒?”
“回大汗,此菜名為八寶豆腐。”
努爾哈赤挑眉,拿著湯匙在羹裏攪動,問道:“八寶?是這菜裏有八種食材嗎?”
“正是,此八寶為豬肉末、雞肉末、蝦仁末、火腿末、香菇末、蘑菇末、瓜子仁末、鬆子仁末。”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道:“此菜倒是精致,不過,應該不是你們蒙古的菜吧?”
海蘭珠回道:“以前家中有位漢人廚子,煮的菜美味可口,額吉愛吃,奴才便學了來。”
努爾哈赤聞言,卻是雙眉微蹙,不過旋即又平複如初。可海蘭珠還是捕捉到了他眸中那一閃而過的不耐之色。
“奴才也就這點手藝,便想著跟大汗加些新鮮菜式,換換口味。”海蘭珠心中不安,又想了一堆奉承話,可在舌尖上轉了一圈,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努爾哈赤未再說話,隻是低著頭安靜地用膳,海蘭珠已然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尋常,也隻好在旁懸著心伺候著。
飯畢,海蘭珠才退到殿外,卻不料被赫裏拉到一旁,“姑娘,以後這大汗的膳食還是按照規矩來吧。”
海蘭珠看著赫裏關切的神色,微微一笑,“大汗不喜歡吃,奴才不做了便是。”
赫裏又靠近了一步,低聲說道:“昨日城中又發生了漢民暴動,今天可是清洗了不少的人,大汗本就不喜漢人,何況又是如今的關頭,這些漢家菜式,姑娘還是少顯露得好。”
海蘭珠微微一顫,暴動?清洗?漢人……去年的暴動,結果就是火炎昆岡,玉石俱焚,一場大屠殺慘絕人寰。如今,又上演了這人間慘劇麼?
海蘭珠眼神微凝,恍惚間,她好似看到了陽光普照下地獄一般的城,染血的劍閃耀著駭人的光,地上橫陳的屍體以不瞑目做著最後的抗爭,一陣風吹過,帶來了一陣淒厲的哀嚎聲,夾雜著血腥味。
赫裏見海蘭珠沒有焦距的眼裏漫過了無邊的愁緒,不禁微擰雙眉,抬手在海蘭珠的眼前晃了晃。
海蘭珠回過神來,忙斂了眉,說道:“謝姑姑提醒,奴才以後會注意的。”
赫裏聽出海蘭珠的語氣裏帶著難以抑製的輕顫,又想到剛才她眼中的悲戚之色,看著海蘭珠的目光也多了分疑惑和不滿,但她並不想細究其中緣故,隻是說了句“如此就好”便轉身走了。
待得努爾哈赤午睡時,海蘭珠才從大殿的側門出來,右手支頤坐在廊下,想著剛才赫裏說的暴動之事,卻是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頭哽住一般得難受,想做些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她隻是一個奴才,和許多遼民一樣,金人的奴才而已,為了活下去甘願被役使的奴才。
雖然她隻是一個後世人,在這個封建時代沒有什麼政治立場和華夷觀念,但她到底和他們是同根同源,金人對漢民血腥的壓迫,她也感到不滿、憤懣、傷心……
還有她自己,救命之恩真的就要用一輩子的自由來償還嗎?
曾經她置身事外,沒有太多的感觸和偏見,現在,那些矛盾和不滿就真真切切地展現在眼前,存在於心中。“既來之則安之”這句話對於她來說真的很難做到,她恨不得馬上逃離這兒。
海蘭珠仰起頭,染著淡淡厭倦之色的眸子裏映出蒼白的天空。
“烏尤塔姐姐!”
清脆而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海蘭珠微微一驚,偏過頭去看,原來是大妃宮裏的雅奇,曾經她們還同住過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