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已經待在他身邊了不是麼?以後她會陪著他,上天既然讓她來到他身邊,她便該聽從,他不願意走那一步,那就她先來。
“怎麼不叫我吃飯啊?”她笑道,聲音如斯悅耳。
玄覲抬起頭就看見梵音俏生生站在他麵前,笑得如同那夜那般燦爛,本來他不一定非要將她拉進來的,可她那夜的笑容仿佛魔咒般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那場大火過後他去看過她,她是那般脆弱,仿佛失了魂,以致於他竟鬼使神差地和陛下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來。
“坐吧!”他看著對麵道,梵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擺著的一副新碗筷,以前和阿爹在一起的時候,阿爹也總是這樣,現在阿爹不在了,她還以為不會有人等她吃飯了呢?原來,還有他。
她抑住眼中的淚水,笑得愈發燦爛,“你知道我會下來?”
他點點頭,繼續吃飯,若是以前梵音絕對覺得他這神情冰冷得不得了,現在卻忽然覺得暖得不得了。
正吃飯的時候門外跨進來三個人,打先中間是一個穿著墨綠色常服的男人,差不多四十歲上下,麵容端正,黝黑精瘦,衣服上還補著幾塊布,雖也是深墨綠色,比起衣服本來的顏色卻略微要淺一些,料子也不很好,要粗糙些。後麵的兩個小廝也是瘦的厲害,一身灰布衣,也是破舊得厲害,比之京都街上小販的衣著都要不如。
那人進門先是掃了一圈,看到角落裏的玄覲是忽得快步走上來,徑直跪下道:“下官臨平郡守李文寬拜見玄覲大人!拜見靈女!下官來遲,還請大人與靈女贖罪!”
“無事,起身吧!這臨平,你治理得不錯。”玄覲難得誇獎道,這臨平雖貧不亂,有道是窮山惡水養刁民,臨平卻是不同,雖貧,卻井然有序,樸實安然。
“謝大人誇獎,這都是下官應該做的。”李文寬站起,卻仍舊端端正正行了個禮,司祭職位特殊,尤其是京都的那位司祭,雖然周天子是這天下之主,可使著天下之主之所以成為天下之主的,卻是這傳達上天旨意的司祭啊!在這人間,司祭所代表的,就是神。
隻見他站得筆直,沉聲道:“之前京都傳來消息,說靈女在祭禮上占卜出河西將有地動之險,下官便告知百姓,並令百姓們將家中的金銀、衣食等集中收好存放,住在山中的百姓們則就近遷到地勢較高的平緩地帶,嚴令隨意離開臨平郡。”
梵音點點頭,這位郡守果真心思縝密,她預示河西將有地動,此時禁止百姓們逃出臨平郡雖然看似冷厲無情,卻是則是看到了大局。臨平人雖不多,但是分布極為分散,此地重巒疊嶂,方圓數十裏皆是山巒起伏,他們以京都最好的馬匹和車輛才在5天之內從河西邊界到達這裏,而這裏的百姓們是無論如何拿不出這樣的馬匹和車輛,所花費的時間將會更多,加之許多人根本連雇傭車馬的錢都沒有,隻能步行,而近日距離地動之日已經不過五日的時間,如此根本還未出河西山地就將地動了,到時候困在荒無人煙的山地之中隻會更加危險。
她沉下心,隻聽這位郡守繼續道:“而郡府庫房內也已經收集了城內大半治療外傷與防治疫病之藥,可在下官看來,這藥仍舊遠遠不夠,而且也必須留一些給藥店已備日需,加之地動之後必定房屋損毀,食物緊缺,維修重建亦需要許多錢,可這些,臨平時絕對拿不出的啊!”
他眉目深鎖,唇被抿得發白,額際青色的血管幾乎要衝破皮膚,他緊攥著拳頭,聲音悲慟,卻是壓抑著深深的無奈與忿忿,隻聽他一字一句道:“可陛下說,朝廷拿不出任何的錢糧藥材來接濟臨平,希望臨平能靠自己渡過難關。”
梵音看著這位郡守,心中充滿了無奈,周室朝廷確實沒什麼賦稅,但接濟臨平這不多的人卻是足矣,就算不足也不至於拿不出一點錢糧,陛下他,分明是已經放棄了臨平,放棄了這個沒有為他貢獻一丁點賦稅的臨平,這個凶巒數裏完全沒有守衛需要的臨平,這個還有百姓在悲苦中期盼著朝廷幫助的臨平……
因為這國,不等於這天下,她忽然想起了這句父親和玄覲都叫自己牢牢記住的這句話,是啊,在現在的周王室眼中,他所關切的早已不是這天下,而是他的國,這個狹小的,能夠盤剝利用的,用來爭權奪利的國啊!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嘲諷啊!複又轉頭看向玄覲,他端坐在那裏,眸光清冷,沒有任何的情緒流露出來,憤怒、擔憂、憐憫全都沒有,她忽然明白了他為何總是這樣沉靜清冷得仿佛麵前山崩地裂都不能令他動容一絲一毫,因為這個17歲的少年肩負的,是這整個天下,他是這天下的精神支柱,所以必須站在這天下之外,為這天下操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