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郎,你說實話,昨日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在他看來,獨孤延靖雖然受到了鞭刑,但絕望與憤怒卻徹底的從眼睛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難以抑製的期望和渴盼。由此,便可以判斷,獨孤延靖一定是得知了什麼可以從根本上扭轉命運的信息。
獨孤延靖本來是不打算理會這些隻知道勾心鬥角的族人,但架不住他們的連聲哀求,便隻得用虛弱的聲音說道:
“朝廷政策有變,接下來數年間將會著力經營西域,咱們這些本應處決的囚徒若不想死,便都會被充軍到安西,到時候若想再回來,便要一刀一槍的掙個功名……”
今日,獨孤延靖有些低燒,說了一會話就已經虛弱的不得了,於是便閉上嘴再不說半個字。隻是這些話對於那些獨孤家的人來說,信息量還是太小了,比如能不能充軍到安西去,或是能不能以罰金代刑等等……
當然,他們的想法過於奢侈了,也就是過了午時不久,便有一名緋袍官吏開始當眾宣布天子詔書,所有待罪的囚徒,若想得到從輕處理的結果,就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充軍到安西。
他們這些貴戚子弟充軍的囚徒與普通囚徒還是有一些區別的,那就是不必從普通的軍卒做起,至少也可以當個伍長,如果有過從軍出征的經曆或者立下過功勞,便可以破格被任用為鎮將。
這對於那些等待秋決的死囚來說,無異於再造重生,獨孤家與竇家的人得知可以免死以後,竟都齊聲稱頌秦大夫仁慈。
在場的人都不傻,誰都知道朝廷掌權的是誰,雖然發布詔書的是天子名義,但真正做主的卻是禦史大夫秦晉。
韋倜將這一幕幕都看在眼底,心裏不禁對這些所謂的世家子弟充滿了鄙夷,雖然他也是世家子弟的出身,但這種毫無廉恥的事情,他自問還是做不出來的。
願意赴死的人鳳毛麟角,絕大多數都希望以充軍代替死刑,就算那些即將被充軍到嶺南煙瘴之地的囚徒們,也踴躍的要求著,打算到西域去殺敵立功。邊將入相,曆來都是唐朝的傳統,比如高仙芝和哥舒翰,他們從前邊軍將領,正是籍著赫赫戰功才能進入政事堂,就算是沒能進入政事堂的封常清,當初不也是被發配到西域的囚徒子弟們,幾十年下來如何?居然以滅國之功被封為節度使。
這些近似於神話的例子都是鮮活的,哪個不想如此以光耀門楣呢?尤其是經曆了必死的心路曆程以後,能夠得到重獲新生的機會,就已經足夠他們搶破頭的爭取了。
登記的工作是繁瑣的,青袍官員們要在繁浩的籍冊中翻查這些人的檔案記錄,從籍貫姓名到是否有過功勳,隻有一切均在籍冊上查實以後,才會真真正正的將他們登記到籍冊上。
這些世家大族的名字一旦被登記到籍冊上,他們的命運就已經是板上釘釘了,西域將是他們未來十幾年抑或是數十年的歸宿了。
獨孤延靖拖著支離的傷病身體也在登記報名的隊伍之列,但輪到他時還是出了意外,負責登記的青袍官吏說什麼也不願意為他登記姓名,原因竟是他身體因傷而不符合條件。但也不是全然的不通情達理,明確告知其就算不能被充軍西域,也會免死,至於以何種刑罰取代充軍,還要等候通知。
“不,我一定要到西域去,就算爬也要爬過去!”
獨孤延靖當真是急了,他實在想不到自己還會麵臨被取消資格的危險,昨日韋倜明明是答應了他的,如何今日還要變卦呢?知道自己的機會或許稍縱即逝,他扯開嗓子大聲的呼喊著:
“我要見韋倜,韋倜昨天明明答應了我的,如何今日還要反悔?我要見韋倜……”
他這麼一鬧登時就觸犯了神武軍大忌,民亂和兵變都是出於這種看似巧合和意外的狀況,尤其是經過了香取寺民亂事件以後,他們對於當眾鬧事的行為更是謹慎而嚴厲。馬上便有人衝進人群,像拖死狗的一樣拖著獨孤延靖便往外走,由於掙紮的過於用力,他身上本意結痂的傷口登時迸裂,殷紅的鮮血漸漸透了出來。
獨孤延靖在獨孤家的地位不低,就算長安權貴圈子裏也是首屈一指的紈絝子弟,今日竟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見者無不唏噓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