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目光中的冷冽漸漸淡了。
“老馬坡,難道你就沒有解釋的嗎?”
楊行本的眸子裏閃過一些複雜的神色。
“計劃中確如裴二所言,本該由楊贄作為棄子,然則,楊贄在前夜的突襲戰中身受八處箭創,現在連自理都困難至極,又如何領兵?換上裴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秦晉盯著楊行本的眼睛許久,隻見他沒有半分的閃躲與閃爍,又追問道:
“除了裴嗣,難道就沒有更合適的人了嗎?”
“沒有!”
楊行本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
“末將甘心領罰乃是因為觸犯了軍中律令,不奉令而擅自動兵,絕非出於對裴二的愧疚。連同那陣戰而死的五千勁卒,為國捐軀,死得其所,又何可悲,可怨的?最初末將選了楊贄領兵,就是為了在事後避免今日這種質疑,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最終還是難逃此劫……”
說到此處,楊行本的情緒有些激動,胸口竟劇烈的起伏著。
“若有一天,末將也要如此犧牲,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秦晉默然不語,他相信這是出自楊行本的肺腑之言,但為了軍中大局,必須對他不奉令而動兵的出格舉動而做出嚴懲。
“對尹子琦現在的處境,可有想法?”
秦晉忽然硬生生的轉了話題,楊行本愣了一下,顯然是此前沒料到的,他還以為自己必將會麵對秦晉的嚴厲斥責,然後將失去重用。
可看秦晉現在的表現就像從前一樣,問過了該問的事,就直接談及當前的戰局,仿佛對出格的舉動沒有一星半點的芥蒂。
“老馬坡一戰後,尹子琦精銳損失大半,正是我軍全力圍殲的大好時機。末將在來此之前已經做好了各項安排,隻等大夫選派接替末將的人到了,便可依計而行!”
楊行本此來是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因為任何一個主帥都不會容許自己的部下有如此出格的舉動,況且這種出格的舉動還帶來了極嚴重的後果。
其實,在裴嗣到新安告狀時,楊行本心中就有些悔意,如果他能將此事處理的更溫和一些,或許不至於如此。
秦晉卻道:
“那個說要走馬換將了?”
此言一出,楊行本渾身猛然一顫,說話竟都有些結巴了。
“難道,難道大夫還有意令,令末將……”
“你製定的計劃,當然由你去執行,秦某豈會犯那走馬換將的錯誤!”
聞言,楊行本的神情似有所觸動,當年他是個從鬼門關裏硬生生被推回來的人,這就好像已經死了一遍,自那以後再也不會因為生死對所作出的決定有半分猶豫。
好半晌之後他才問了出來:
“末將何時可以返回長石鄉?”
秦晉隻說了兩個字。:
“現在!”
尹子琦遭受慘敗,叛軍一定士氣低迷,難以為戰。此時正是趁機突襲的大好機會,如果因為內鬥而耽擱了這些機會,絕對不是秦晉所樂見的。而且,楊行本此人的表現又讓秦晉多少有些滿意,至少此人並非全然如此前所想的那樣,出於私鬥而將神武軍至於一種危險難辨的境地。
“磨延啜羅和他的回紇騎兵會在明日撥付給你,此戰關鍵,不容有失,尹子琦如果死戰,不宜硬撼,能驅趕則驅趕,不能驅趕便等他自己先走!”
“難道大夫認為尹子琦已經生了退走的心思?”
按照楊行本的揣測,尹子琦現在已經退無可退,就算死也得在新安城下,否則就算回到洛陽,也得被那些巴不得他死掉的人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可現在卻從秦晉那裏得到了與之完全相反的判斷,便覺得自己此前的想法是不是有了什麼偏差呢?
“尹子琦無功而返,回去是死,不回去也是死,反不如戰死沙場!”
秦晉卻道:
“以這段時日對尹子琦,秦某大致推斷,他寧願回去被政敵攻訐致死,也不會將為數不多的精銳毫無意義的在新安拚光!”
火燒老馬坡一役後,就算笨蛋也看得出來,叛軍精銳損失達半數以上,已經沒了和神武軍叫板的資本,就算洛陽派來了征發的援兵也是無用的。新招募的壯丁與烏合之眾無異,若沒了作為骨幹的五萬精銳,他們就什麼都不是,就算有十萬人擺在神武軍麵前也是土雞瓦狗一般的存在。
聞言,楊行本好似若有所思。
“若果真如此,倒是末將看低了尹子琦!”
秦晉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模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