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林衛搜查所得通賊書信為證!”
邊令誠言之鑿鑿,令李隆基好生難堪。他今日召見高仙芝便殿飲茶,便有安撫之意,不想這個邊令誠卻一直揪著高仙芝不放手。
當事人高仙芝反而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欠身道:“邊將軍既然有臣通敵的書信為證,不妨讓他拿出來當眾展示一下,倘若指證屬實,臣當君前自裁!”
李隆基悶聲道:“既然如此,就依高卿之意!”然後又命令邊令誠,“將證據呈上來吧!”
邊令誠甚為得意的剜了一眼高仙芝,暗暗好笑,別看你現在裝的大義凜然,等到那封通敵的書信呈送天子之時,怕是想哭都來不及了。
“證據由羽林衛旅率保管,就在殿外候見。”
“傳見!”
李隆基也想看看,從高仙芝府中查抄出來的通敵書信,究竟是何等模樣。
片刻之後,那羽林衛旅率戰戰兢兢的進入便殿,對著李隆基三拜九叩。李隆基卻已經沒了耐心,當殿打斷了他那一套繁瑣的大禮。
“便殿中,可以免禮,書信何在?”
這時,那羽林衛旅率才將邊令誠送一對高府物品中搜查出來的通敵密信高高舉過頭頂。有內侍宦官上前,將密信取過,又轉呈給了天子。
李隆基接過那旅率呈送的密信,但見封口的火漆已經打開,他隻瞧著那封皮看了一陣,便又抬起頭問那旅率。
“此物可是你親自搜查出來的?”
“回稟聖人,並非臣親自揀出,這封書信昨夜與高府中一應物什一同送到的羽林衛,今日由臣陪同,邊將軍親手翻檢出來的。”
聽到提及自己的名字,邊令誠不自覺的挺直了身子,這件事他做的密不透風,任何一個關節都是經過了仔細斟酌的。就算精明老辣的天子,也別想在程序上推敲出一丁點的破綻。
“親眼所見?”
李隆基又莫名問了一句。
“親眼所見!”
旅率斬釘截鐵的回答。
豈料李隆基卻舉步來到了燭台前,抬手就要將那封密信燒掉,與此同時,口中還絮絮道:
“朕一向信任高卿,以前是,現在也是,這封信不論來曆如何,朕不用看,也不想看,以後若誰再擅自詆毀重臣,勿怪朕言之不預。”
就在書信觸及燭火之前,高仙芝突然站了起來,高聲大呼:
“聖人不可!”
話音未落,高仙芝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李隆基麵前,將已經騰起火苗的密信搶下,又連忙一陣拍打,將火苗撲滅。
“聖人若是燒了此信,臣的不白之冤就再也洗刷不清了。”
高仙芝也不管李隆基是否同意,伸手將封皮撕開,取出了裏麵的信箋,然後雙手畢恭畢敬的捧起,呈送到李隆基的麵前。
“請聖人禦覽,還臣清白之身。”
高仙芝說話時,聲音都在不由自主的發抖,隻不過他的發抖並非心虛,也非緊張,而是近日來承受了太多的難言之冤,一時之間深有觸動,才陡而激動了起來。
這一番表態動作,大大超出李隆基的預料。他才不關心這封書信裏究竟有什麼內容,既然已經決定啟用高仙芝,那就有非用此人不可的理由,隻要此人沒有謀逆之前,都不能輕易的將其治罪。
現在高仙芝激動的讓李隆基還他清白,李隆基也被他的激動所感染,憑借閱人無數的經驗判斷,這並非惺惺作態,而是情真意切的表露。
霎那間,李隆基改變了主意,他平靜的將密信展開,才瀏覽了數行,緊皺的眉頭便漸漸舒展開來,眼角裏竟也蕩起了點點淚花。
這哪裏是什麼通敵的密信,分明是高仙芝在軍前寫給發妻的一封訣別書,信中多有此去將以身殉國,讓她不必難過之語,往後還有一條條對家中大小事務的安排,卻明顯是臨終的遺囑了。
這封信有兩處,觸動了經曆無數風雨的李隆基。一是高仙芝與妻訣別,情真意切,使他想到了那些沒能與自己想始終的女人,或因罪而受黜,或韶華早逝。二是高仙芝對朝廷忠心任事的態度徹底轉變了他對這個“高麗奴”與生俱來的偏見與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