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柳泠兒摸著黑回到了家,一路上磕磕碰碰,她幾乎是咬牙堅持了下來。月亮懸掛在天際,被黑雲遮擋其光芒,分明是夏日,卻不見滿天星鬥,整個夜晚格外地黑。

南弗人都知道,全齊夷最貧困之地,莫過於載德村;載德村民都知道,此村最貧困之家莫過於西北柳家。

柳泠兒之母卒於其生時,死因難產,她也因此遭父親與阿姐的排斥與辱罵,其父柳成勝性情暴戾,動不動就向她甩鞭子。姐姐柳婉是耿介堂中的童生,年十一,勤懇好學,在耿介學生中名氣頗佳,隻要一見著柳泠就宛如天鵝見著醜小鴨,下巴抬得高高的,昂首伸眉,洋洋得意。滿眼鄙夷地看著她,還罵她“鯫生”“撅豎”等她聽不懂的詞彙,讓她還口也不是哭也不是的,尷尬萬分。

柳泠兒走到家門口就放輕了腳步,將小腦袋貼邊門扉,聞裏頭靜悄悄的,便曉得爹爹與阿姐都睡著了。她小心地推開了木門,盡量不發出半點響來,接著便隻身進來了,心裏頭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她躡手躡腳地爬上床,正待睡覺,方覺有些不對。她的小手往床的另頭摸摸,卻摸不到半點阿姐的身子,柳泠兒頓時嚇了一大跳:本該躺在床上睡覺的阿姐竟不見了!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姐,柳泠兒心中一慌,沒有叫醒柳成勝,也來不及處理傷上就又走了出去,尋找柳婉兒。

柳泠兒一個七歲女童,本應是得怕黑的,但柳成勝老是時不時在晚上趕她出來睡,倒養成了她不怕黑的性子。

“阿姐那麼晚出來應該是有原因的,隻是,她很少在夜裏出來,到底有什麼很重要的事呢……”

柳泠兒歪著腦袋想。突然,靈機一動:雖然她不怕黑,但是柳婉怕呀!

於是,她便在四周瞅瞅,看哪裏有燈火便往哪裏找。結果不出所料,在一個小池塘邊的大石塊背後找著了柳婉。此時的柳婉站在一個假山後邊,微弓著腰,賊頭賊腦地往池塘邊瞧,像是在窺視什麼,又專注得很,連柳泠來到她身後了也沒感覺。柳泠也不叫她,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這一看就讓她心跳頓時漏了半拍,眼前猶如見到一副仙人圖,頓時看出了神。

月色正好,剛剛還被隱沒了的圓月好像是專門為了眼前之景似的的,又從黑雲裏掙了出來,灑下了萬丈光輝。池塘邊上點了幾十支蠟燭,圍成一個光圈,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立於群光之中,手持長劍。孤傲清高的少年隻身站於光圈內,遺世而獨立。

夜暉清,冷燭影,魅影蹁躚

少年俊秀的麵容在燭光的照映下更顯秀麗無比,他整個人都籠罩在月光之中,如鬆如竹,身姿頎長,白衣勝雪,衣袂翩飛,舞動長劍快得隻剩下幾痕殘影,如鬼魅一般讓人來不及捕捉。

漣漪起,花弄影,感遇天人

長劍映著森森寒光,掠過蠟燭上空,便有十八根蠟燭瞬間熄滅。少年似乎對這樣的結果不甚滿意,右手加大了力道,又一劍,熄滅了三十一根,但少年還是眉目緊皺,仿佛沒有什麼東西能使他舒眉而笑。

柳泠在旁邊,不禁被這個冷酷的如月少年吸引了。

懼飛夢,恐流年,之子斐然

最後一根蠟燭熄盡,白衣少年將長劍收起,自己走到池塘邊,堅毅而明亮的眸子似裝滿了太多愁緒,連如鬆般的背影也乍現孤淒寂寥。那樣安靜淡然,若非蠟燭殘根還在,都讓人不敢相信剛才夢幻般的畫麵。少年白衣無風自揚,望月惆悵的模樣好似隨時都會乘風而去,融入月光。

柳泠看那人的麵容不甚清楚,隻見的五六分輪廓,剛欲上前瞧清些,小腳卻踩到了根枝椏,發出悉悉唆唆的聲響,在靜謐的夜晚中額外響亮。柳婉這才知道後邊有人,嚇了一大跳,轉過身發現原來是被自家妹妹跟蹤了,怒不可遏,俏臉上燒得通紅。又怕柳泠跟柳成勝告狀,於是直接伸手猛地將她一推倒地,自己就趕緊提著裙子逃荒一樣跑了。

柳泠沒想到柳婉會在這時轉過頭,更沒想到她會毫不猶豫地推自己,猝不及防之下又狠狠地摔了一跤,跌在地上疼得動也動不了。細碎的石子瓦礫硌進肉裏,好不容易停止流血的傷囗再受重創,舊傷不好又添新傷。

她“啊”地痛叫一聲,驚飛了草剁中的小雀兒。那白衣少年也被這聲尖叫驚到了,腳尖輕輕一點,飛身來到了柳泠身後,長劍閃著森寒的光抵在她的脖子上。柳泠隻感到脖子上一片冰冷,刹時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再也顧不得腳有多麼疼了。

比長劍還要冰冷萬分的聲音從背後響起:“說,是誰派你來的?”

柳泠一愣神沒聽懂,少年還以為她是不肯說,就又將長劍加重力道。柳泠白嫩的脖頸上刮出了一條鮮紅的血痕,疼痛從頸上襲來,她忙慌張地哽咽道:“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柳泠,我真……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練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