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最寶貴的也許是時間,但最不寶貴的肯定也是時間。
一周時間匆匆流逝,監視病房內,左與依舊被限製在病床上無法活動,但他並未流露出任何不滿,隻是他略帶蒼白的麵容,以及四肢肌肉微弱的顫抖,表現出這個時候的他並不是處於健康狀態。
這是一個必然結果,長時間的身體固定,勢必造成血液的淤積,肌肉一定程度的萎縮。
無法活動而連帶的精神摧殘,也會導致身體機能全麵下降,抵抗力降低,再加上人體與病床自然剪切力和壓力的作用,壓瘡也是隨時間的增加而遞增發病率的。
這樣的狀態下,人能有健康的身體狀態那才叫奇怪。
但這畢竟是沒有選擇的唯一選擇。
李軍在探視結束後,依照探視錄音和左與的主治醫生進行了一次嚴肅的溝通,同時還請來了左與的父母,將左與如今的抑鬱狀態跟三人做了詳細的彙報,提出了階段性束縛,並增加無痙攣電休克治療的建議。
一開始,兩位老人並沒有同意,尤其是左與的母親,在聽到要使用電療的時候,更是極力反對。
“不行!我不同意,我的兒還那麼年輕,你們就要電他,還要電到休克,你們是要用我兒做實驗,是把我兒往死裏整啊!”婦人情緒激動,淚如泉湧,雙手死命抓著李軍,宛如仇人一般,恨不得一口將對方咬死。
兩位老人雖然都來自農村,沒有太多的學識,但這個時候男人的冷靜與剛毅發揮了作用,在婦人情緒失控的情況下,左與年邁的父親一把拉住多年的妻子,臉上雖然也是帶著憤怒的懷疑,但並沒有過多聲討,而是看著李軍,等待著對方的解答。
看著老人詢問的目光,李軍先是緩緩吐出一口氣,努力將自己的語調調整到比較溫和的頻率上,對待情緒激動的病患家屬,他還是有一番心得,畢竟做了那麼多年醫生,這些基礎技能還是有的。
李軍一邊深呼吸,一邊在腦海中組織語言,考慮到二老的文化程度,一些專業術語也必須減少使用,最好通俗易懂,在最快的時間內得到認同,能夠支持治療。
“阿姨,您聽我跟您解釋,這個無抽搐電休克,就是在我們事先給左與一定劑量的肌肉鬆弛劑下,保證他不會抽搐,令一定量的電流通過他的大腦,讓他意識喪失,隨後喚醒,從而達到治療起抑鬱症的一種療法。再簡單一點就是……”
……
經過長達半小時的反複溝通和說明,老婦人這才明白過來什麼是電療,雖然心裏明白這是對兒子好,可那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還是最重要的一塊,婦人哪能不傷心,豆大的淚珠隨著臉上的皺紋緩緩滑落,一雙手緊緊住左與的主治醫生,哽咽的說:
“求求您了,一定治好我家小左。要怎麼治,我們都配合,但是,少點電可以嗎,我怕他疼。”
聽完這句話,李軍趕忙轉過身去,雙唇死死抿住,深怕眼裏的淚水被兩位老人看見,自己凝噎的聲音被聽見。
一句“少點電,我怕他疼”,看似是沒有知識的文盲發言,但卻並不好笑,反而戳中了他心裏一處最柔軟的地方,那是母親所在地方,那位隻要他出事,就會變傻,變瘋,變得不懼怕一切的美麗女人。
跟眼前這麼一模一樣,都是傻的讓人想哭出聲來。
等他將情緒控製下來,思緒重新回到正軌,抬起頭,才發現兩位老人早已離開,而地麵上留下的,原本屬於老婦人的晶瑩淚珠,此時也在夕陽的餘暉中變成通透的血紅,那是一位母親的心血,為她的彌足珍貴而盡情揮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