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贖(一)(2 / 2)

“更可怕的,是我也修過心理學,你知道我看著自己一天天開始覺得這個世界有些美麗,開始平靜的和你們對話,我才真的害怕,我知道,我走進了告別期,我已經準備放下一切和這個世界告別了。”左與注視著李軍,言詞終於有些激烈,語調微微顫抖。

那種顫抖是對生命消逝的恐懼,也是對生命開始不在乎的啟始,那是一種最後的迷茫。

李軍心裏很清楚,抑鬱患者,從剛開始的討厭與他人接觸,慢慢開始討厭與自己接觸,否認自己,再到後來一次次選擇死亡,並放棄死亡,這是一個相對安全的過程。

之後,患者在選擇死亡的過程中,正視死亡,正視生命,開始放下包袱,去看看世界的美麗,見見家人好友,就像是離別最後的寄托,隨後在所有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死亡。

最後這個過程才是最危險的,因為往往這一過程,家屬和醫療人員會以為患者已經開始好轉,並且放鬆警惕,殊不知,這正是抑鬱病人的告別期。

“你已經到這一步了?”李軍顫抖著,雙眼通紅,盯著左與那雙已經開始空洞的雙眼,哪怕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不甘的問著。

“我沒有必要騙你,而且今天跟你聊天很開心,算是又放下了一個包袱和羈絆吧。”

左與微笑著,卻沒有散發出一點暖意。

李軍知道對方沒有騙自己,因為那種眼神,帶著決絕的眼神是裝不出來的。

李軍覺得自己現在很亂,真的很亂,曾幾何時,一臉陽光走進他們第二人民醫院手術室的第一個男護士,那個被所有人當寶一樣的左與,如今會變成這樣。

醫者難以自醫,這句話說出了所有學醫的人的心酸,他們懂的太多,他們對生命的堅持也隻限於患者,可一旦疾病到了他們自己身上,權衡生命的挽留價值,卻是他們第一個考慮的。

放棄,也是他們的首選。

李軍站起身,邁著沉重的腳步向著屋外走去,就在他將要踏出房門時,左與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們不可能一輩子把我關在這裏,我有選擇如何結束生命的權力,這是我做為一個人唯一的尊嚴,請在我還覺得這個世界和你們都是美麗的時候,放我離開,好嗎?”

“不可能,你應該知道,我們畢業的時候曾發過誓言,用盡全力,挽留每一位病人的生命,這是我做為一名醫務人員唯一的尊嚴。”每一個字,李軍都說的鏗鏘有力,每一個字說完,語氣也更加堅定。

“你的生命並不完全屬於你自己,也屬於那些掛念你的人,羈絆也不是你可以主動去解除的東西,你想解除,還要看別人同不同意,你以為你是誰,一頭衝進別人的世界,然後搞個天翻地覆,扭頭就想走,你以為老子的世界是你創造的啊,別人我不管,反正我這裏,沒同意你這種不負責任的離開。”

李軍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回頭,而是背對著左與,兩句話說完,也不等對方回答,徑直離開了病房。

看著李軍身影消失,左與重新將視線打回天花板,口中喃喃自語:

“生命的意義嗎,這種辯證關係誰又能說的清楚,責任到底是對自己負責,還是對你們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