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認為是什麼天意,我在這個地方,隻是因為我做的事而導致的後果罷了。
“你若有需要,便一路朝南走,老婦在那兒等你。”老婦就跟吃定了我會去找她,我都還沒回答,也沒跟我計較搶死人東西吃,便離開了。
目送著婦人遠去的有些佝僂的背影,我恍然明白了‘蘇飛雪’這個名字的含義,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哎,身體不行了,人都走這麼近了,沒聽到也沒聞到。
等到夫人的聲音消失在此起彼伏的草海,我便將用來裝祭品的木盤挖著這包墳。沒有原因,隻是腦海突然有個聲音在說:“毀了它,毀了它…”聲音很淡然,我甚至覺得那就是我在說話。
我挖了很深,幾乎都要認為裏麵沒有埋屍體的時候,一隻森白的腳骨從濕氣層層的泥土裏露了出來,腳上的鞋子在蒙古怪異的土層裏爛的差不多了。
等藍藍的天邊的落日完全沉下去,我鬼使神差地將整個屍首刨了出來,為何要掘墳,我自己也說不清楚,隻是想看一看而已。一架零碎的女子骨架連棺材都沒裝便埋在黑暗潮濕的地下,左大腿已經完全缺失,胯骨的連接處有利器削割的痕跡,而且骨骼上有多處齒狀深入骨頭的咬痕。我心裏忽而有些個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壓抑著什麼,心酸酸的,發疼,有種流淚的衝動。
她應該就是倉央飛雪吧…按照老婦人的說法,她死了已經有十多年了。
因為挖了別人的墳,我覺得有那麼些心虛,可是礙於天色已晚,自己沒有自保的能力,邊想著厚著臉皮去尋老婦人的住所。
重新填好墳包,就根據老婦說的,瞧著日頭確定方向向南走,磨磨蹭蹭走走停停也終是找到了一個挺大的蒙古包。老婦也早早兒的佇立在蒙古包外麵等著我。蒙古包裏隻有老婦一個人,進了蒙古包,老婦就給了我一件衣服,其他地方都挺適合,就是短了點兒。飽飽地吃了一頓,我便舒展著身體,躺在鋪在地上的羊皮褥子,閉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覺。
不知是幻覺還是夢境,閉上眼養神不久,我覺得周圍的空氣變得有些冷了。大概是漠北日夜溫度變化過大,我縮成一團後還是覺得有點兒冷,鼻尖還有水霧的味道。我不是躺在蒙古包裏麵嗎?怎麼還是這麼冷?
睜開眼的第一時間,濃濃的白色的煙霧籠罩了四周讓我立刻緊張起來。五步之外不見其物。
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濃濃的霧色之後,向我伸出手。
霧色遮擋住了她的臉,不知為何,我感覺霧後的人就是倉央飛雪。霧氣逐漸消散,霧後麵的人突然倒地,好幾批狼朝她襲去,發瘋般地撕扯著她身上的肉,餘下的右腿也被野狼咬住腿肚子,生生撕扯下來,血液頓時噴灑在野狼黑灰色的毛發上。在幾匹野狼的攻擊下,她根本無法反擊,脆弱如嬰孩。
那張與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因劇烈的疼痛而扭曲,張開的嘴裏似乎在大喊著什麼。
我想去救她,但手一觸碰到她便從她身上穿了過去,我什麼都做不了,淚水不受控製衝刷般的衝出眼眶。直到有人來救她之前,我隻能這麼看著,看著她被野狼分食,看著她被野狼一口咬斷喉嚨,那雙不甘心閉上的眼始終望著南方,那個叫蘇蘭若的女子存在的地方。胸口熱熱的,我能感受到她的不甘與絕望,不甘心就這麼死掉,無從求生而絕望,撕心裂肺的聲音帶著哭腔,斷裂的聲帶明明喊不出聲音,口形卻仍能看見她在不斷反複地呼喊著:“蘭若,蘭若,蘭若……”不怕敵人的追殺,不怕狼群的攻擊,隻怕不能活著回到愛的人的身邊。
我尖叫一聲,霎時衝出了魔障。沒有了若有若無的人,沒有死相慘烈的女子,沒有堵住心口疼的人就要破碎的畫麵。我渾身冷汗地坐在羊皮褥子上,驚魂未定地穿著粗氣。
聽到驚聲叫喊的老婦也被我吵醒,點了燈就跑向我,衣服都沒來得及披一件。
“孩子,怎麼了?”老婦摸著我冰涼的額頭,臉上的焦急溢於言表。我用手捂著臉,擺擺手。等心情思緒稍微平複了後,我便握著老婦的手,真誠道:“請送我回夏國。”
老婦看著我,直搖頭,我以為她不答應,剛要說話,老婦便替我理了理額前被汗水打濕的頭發,道:“明天我就送你回去吧,冤孽啊。”老婦說完便抽手,滅了燈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