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周赤炎在哪裏?”
“我遵守約定,送他到外鄉,一直派人照顧他。一個月前他完全好了,就自己走了。我答應過你任他來去自由的。”
“我是問你他現在在哪裏。我不信你沒有派人盯著他。”
顧扶疏點點頭:“不錯。
我確實派人盯著他。他現在在渝州張氏宗族的私塾做坐先生。”
我把寶鏡遞還給她。
她詫異:“你今天不是來殺我的嗎?”
我搖頭:“我答應過周赤炎。他求我不要傷害你。”
顧扶疏怔住,平靜無波的眼底突然多了一抹微瀾。
我走到門口,突然聽到顧扶疏在我身後說:“喂。”
我停住。
顧扶疏說:“你到渝州見到周公子,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哈。他不需要。
渝州,蜀山腳下的渝州。
那日我和絲緞麒麟逃出鎖妖塔,經過渝州,並未停留,隻是匆匆趕路。
原來和他咫尺之遙,擦肩而過了。
我連夜趕出城。
經過城郊周家別院的時候,我想起東西。
別院在月光下,有一種淒清的冰冷。
馬廄裏的馬聽見我的聲音,不安的低聲嘶鳴。
我找到東西。它還記得我,在我身上挨挨蹭蹭。我托著它越過院牆。
在渝州稍微一打聽,就問到張家私塾在哪兒。一間普通的房舍,房外種著數竿修竹。我從敞著的大門裏看見周赤炎。
他穿一身青色衣衫,站在前麵。下麵小小孩童琅琅讀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他微笑靜聽。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樣子。經過了這麼多事,他從尚書府的翩翩佳公子變成一介布衣書生,而他眼睛裏的陽光和嘴角的微笑,居然一絲都沒有改變。
他一轉身,突然看見我,呆了一呆。然後他走上前來。
我們緊緊擁抱,用力的互相拍對方的背,隻是咧著嘴笑,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用力太猛,他咳起來,終於說:“喂,燎日,輕點輕點。你是在報複我以前逼你喝藥嗎?”
我笑出聲來,放開他。
周赤炎回頭對他的學生們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今天先生有朋自遠方來,提前下課。”
孩子們歡呼一聲,鞠了躬,興高采烈的湧出門去。
我和周赤炎同時問對方:“你沒事了吧?”
沒事了,都沒事了。
我和周赤炎抵足夜談,像很久以前一樣。
其實也不算是很久,也不過是半年多吧。可是無論對幽禁在鎖妖塔的我,還是對幽困於妖異形骸裏的周赤炎來說,都太漫長了。
很晚我們才睡下,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很高了。
周赤炎推門進來:“快起來,幫我收拾東西。我已經跟張老爺辭了館,我們這就走了。”
“幹什麼?”我問他。
“笨蛋。這裏是渝州呀,你就這樣大模大樣的在蜀山腳下,待的很舒服呀?”
也是。我笑著拍拍自己的頭,當然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