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哲兒困,睡覺覺。”秋明哲朝秋驚寒深一腳淺一腳地邁著小短腿,張開雙手求抱。
秋驚寒抱起他,衝貴妃微笑道:“哲兒這孩子嬌氣得很,被他父親寵壞了,再不帶他回府睡覺,恐怕得鬧翻天了。貴妃娘娘,微臣先行告退了!”
“秋驚寒!”貴妃怒極,硬生生地掐斷了右手無名指的長指甲。
快走到大殿門口的秋驚寒忽然止步,倚著門檻似笑非笑地道:“貴妃娘娘,微臣自從有了哲兒之後,軍中的事務便極少過問,這次討伐東夷便是最好的例子。秋某一個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恐怕是要辜負娘娘的厚望了。”
說完,便抱著孩子施施然往外走。殿外,早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候著了,他疾走幾步,伸手抱過孩子,低聲埋怨道:“又不長記性,不是說過不許抱哲兒了麽?”
“我那有那麼脆弱,就抱了一會兒,不礙事的。”秋驚寒低聲笑道。
次日,淮北傳來訃聞,王妃病逝,慕致遠夫婦上書請求丁憂去職。
聖上準慕致遠所奏,但定北王秋驚寒允假奔喪,不得遽行送印,其任內文卷,擇梁文錦一人代行,聽候諭旨方準離任。同時,帝下詔將五萬涼州軍正式更名為“秋家軍”,莫問任秋家軍提督,授輔國大將軍,正二品散官。
梁文錦授驃騎大將軍,從一品。沈黑妞授雲麾將軍,從三品。成王府世子楚忠良求聖上賜婚,並向秋驚寒許下“永不休妻納妾”的重諾,黑妞留京待嫁,不再隨秋驚寒前往淮北。
次年正月,秋驚寒產下一對雙胞胎,男孩取名明澈,女孩取名東籬。
洪慶三十五年,秋驚寒再次請旨辭去江南都護之職,舉薦梁文錦繼任。帝準奏,並下詔命淮北王世子慕致遠服滿後起複。
然而,朝廷的詔書還未到淮北,慕致遠的訃告卻已再次呈到了禦前——淮北王病逝。帝隻得作罷,命慕致遠承爵丁憂,慕明澈、慕東籬一並冊封,分別為淮北王世子和安樂郡主。淮北王慕致遠夫婦雖遠離廟堂,然一家四口皆授勳封爵,榮寵無二。
洪慶三十八年,禦史大夫曲蘅下江南巡視,巧遇南遊的慕致遠夫婦,秋驚寒外出常以冪籬遮麵,後生不明就裏,皆以為淮北王王妃貌醜,暗自譏笑。慕致遠大怒,揮筆留下《薄薄酒》二首。聖上聞此軼事,幾經周折拿到了淮北王的手書,其詩文如下:
薄薄酒,可盡歡。
粗粗布,可禦寒。
醜婦不與人爭妍。
西園公卿百萬錢,何如江湖散人秋風一釣船。
萬騎出塞銘燕然,何如驢背長吟灞橋風雪天。
張燈夜宴,不如濯足早眠。
高談雄辯,不如靜坐忘言。
八珍犀箸,不如一飽苜蓿盤。
高車駟馬,不如杖屨行花邊。
一身自適心乃安,人生誰能滿百年。
富貴蟻穴一夢覺,利名蝸角兩觸蠻。
得之何榮失何辱,萬物飄忽風中煙。
不如眼前一杯酒,憑高舒嘯天地寬。
其二:
薄酒可與忘憂,醜婦可與白頭。
徐行不必駟馬,稱身不必狐裘。
無禍不必受福,甘餐不必食肉。
富貴於我如浮雲,小者譴訶大戮辱。
一身畏首複畏尾,門多賓客飽僮仆。
美物必甚惡,厚味生五兵。
匹夫懷璧死,百鬼瞰高明。
醜婦千秋萬歲同室,萬金良藥不如無疾。
薄酒一談一笑勝茶,萬裏封侯不如還家。
薄酒終勝飲茶,醜婦不是無家。
秦時東陵千戶食,何如青門五色瓜。
傳呼鼓吹擁部曲,何如春雨池蛙。
性剛太傅促和藥,何如羊裘釣煙沙。
綺席象床琱玉枕,重門夜鼓不停撾。
何如一身無四壁,滿船明月臥蘆花。
吾聞食人之肉,可隨以鞭樸之戮;
乘人之車,可加以鈇鉞之誅。
不如薄酒醉眠牛背上,醜婦自能搔背癢。
詩詞二首,咋看是一人字跡,可熟知二人筆跡的聖上卻知是淮北王夫婦共題。聖上掩卷歎息,久久不能言語。帝下旨征詔,淮北王不赴,回詩文一句“西園公卿百萬錢,何如江湖散人秋風一釣船”。
洪慶四十四年,聖上駕崩,享年四十六,諡號英。出類拔萃曰英;道德應物曰英;德華茂著曰英;明識大略曰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