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亭(1 / 2)

永嘉十三年,六月既望,正值“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的時日。全黟都的名門望族都齊集驚鸞湖,正是有名的“黟都臨淵聚天下之寶”。隻在這天,深閨女兒才能一展芙蓉香澤,物色心上之人;也隻在這天,權貴才俊才有幸一睹佳人之姿。

“果真‘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且勻。’倒是兩位姐姐好不雅致!”倚在戲風樓上品酒賞月的兩位小姐回過頭,見一位佳人悠然佇立。

“原來是雪柔妹妹。”其中年紀稍大點的女孩笑道,“近來消瘦了許多!”

“怕是有了情郎,心中時時念著,茶飯不思吧?”另一個女孩亦笑道。

“姐姐何出此言?雪柔隻懂些穿針引線的活,自然天天放在心上,哪敢、哪敢……”她臉上立刻染上紅暈,最後幾個字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年紀稍大點的女孩好像明白了什麼,也不敢再說下去,連忙轉口道:“小英妹妹真會開玩笑,雪柔妹妹乃黟都太守的小女兒,伯父家教甚嚴哪可能讓那些玩樂低俗之輩接近呢?”

小英也明白了,立馬道:“鳳姐姐教訓得是。”鳳、英二人乃是黟都首富許運昌的侄女,也算得上見多識廣,最會察言觀色,見雪柔這般害羞便知道她定然芳心暗許了,然而深知這必然不是件好事,三人也沉默了。

鳳姑娘不愧是最知事的一個,歎道:“今晚月色真美,恐怕這世上還沒有哪位姑娘今晚不安心賞月吧?”

然而今晚不安心賞月的姑娘恰好就是有一個。

驚鸞湖雖美,其西邊的西江亭卻斷然不是個好地方。

相傳在永嘉元年,拋棄了妻子的負心薄情人就喪命於此。爾後還請了幾個道士來看,都說這西江亭白虎星高照,既不吉利,似乎又不幹淨。驚鸞湖周圍熱鬧非凡,可這被遺忘的西江亭孤苦伶仃立在這裏,徒顯悲涼。

這樣一個地方,姑娘們自是不會去的。

可那個不安心賞月的姑娘就偏偏來了。

滿月明光灑向大地,天下裹素,本自甚美,這姑娘卻更美。她一襲紅衣,豔麗之極,也奪目之極。

她腳尖微抬,正要登這西江亭,卻憑空現出一道黑影擋在她麵前。

月芯雖然年紀尚輕,卻執劍十餘年,當今天下,膽敢擋在她麵前的人並不多。而能靠近她,不被她察覺的更是寥寥無幾。所以她非常吃驚。

黑衣人見了月芯,也不懼憚,隻謙聲道:“親溟島天光二使的月芯月仙子,小人能一睹芳容,實是三生有幸。”

月芯淡淡道:“卻不知尊駕是……”

黑衣人道:“將軍府差人一個,月仙子切勿上心。”

月芯冷冷道:“將軍府?你是司空鷙派來的?回去轉告你們將軍,此事敝派島主有意在先,司空將軍不該插手的。”

黑衣人淺笑道:“老將軍辭世,將軍府易主,司空鷙將軍子承父業。月仙子認為就算貴島主有意於斯,將軍會放棄嗎?”

月芯冷哼一聲,輕一提氣,那黑衣人卻敗手:“仙子息怒,今夜良辰,望仙子饒小人一命。小人自知不是仙子的對手,隻是將軍有命,小人特來傳話:此事決不會讓貴派得手的!”說罷,竟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夜色之中。

月芯歎了口氣,疾步飛身上了西江亭。口是心非正是女孩的特長。如果一個女孩越是據理力爭地否認一件什麼事,那這件事是實事的可能性便越大。

雪柔雖然恨小英這丫頭嘴快,可是她說到了自己的心事也是事實。

前朝末年有亂世五公子,當今天下太平,江湖上便流傳了治世五公子的說法:親溟島主袁戍,鎮北將軍司空鷙,隱士東方紅日,雪狐白奢,湘公子獨孤害。以上五人,無論德才武略都堪稱翹楚。

與鎮北將軍司空鷙的邂逅,就像一種毒藥,讓雪柔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想到那個人的名字,雪柔的臉上立刻浮現出甜美的笑意。看到爹爹的人馬漸行漸遠,雪柔心中的恐懼感加深了。她很想喊出聲來,可是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音。這座城明明應該有很多人的,但是現在街道上不僅沒有一個人影,連小販的吆喝聲也聽不到。雪柔急了,大街上空空蕩蕩,周圍的房屋也沒有一點有人住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