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曉隻覺得好笑，他這一聲“我兒”倒是叫得嫻熟且不參雜半分尷尬。
曉曉做出為難的樣子，遲疑地起身，猶豫地緩緩邁向龍床。這一連串動作在眾宮人眼中，隻道是冷宮公主突然坐享皇恩麵聖後的扭捏與沒見過世麵的惶恐與不安，全部低頭會意一笑。卻時不時瞟來，難掩驚豔，暗暗歎道不愧是傳言中的妖妃所生，小小年紀就已經生出如此一張禍國殃民的臉孔，雖然現在還有幾分稚氣，不過將來注定也是禍水一枚。
曉曉明白他們的心思，因為一路從青雲殿移步走來，沿路上遇到的眾人，無非也是如此偷偷打量自己，露出同樣的眼神。對於這個“足不出戶”的冷宮公主，第一次公開在皇宮走動，引起人們的好奇，想是可以理解。他們中的大多，雖然對這樁婚事是表示同情的，卻又轉念一想，若沒有這個大婚，那公主難說某一天就會老死宮中，或許這對公主來說卻也是個不錯的歸宿？然不知以公主的武功，這小小的宮牆哪攔得住她？
曉曉走到龍床旁，離床延還有兩尺距離，小心地喚了一句：“父皇……”
蕭永莘半闔著眼，歎了一口氣，折騰著從被子裏伸出左手，顫巍巍地朝曉曉探去，“曉曉……再近點……父皇……有話和你說……”
曉曉猶豫了一下，馬上也做出回應，握住了蕭永莘的雙手，跪在床旁，眼眶中的淚水潸然落下……
儼然一副父慈子孝圖，感染了在場所有宮人的情緒。眾人見被皇上無情冷落的公主，對第一次見麵的皇上竟然能如此動情，雖然皇上此刻病入膏肓，但是按理說公主應該是恨他才對，然剛才一瞬間的情景……隻歎還是血濃於水。一想到公主卻還被當做籌碼，看公主的眼神又多了些許同情。
蕭永莘枯藤一般的手，緊緊地抓住曉曉向他伸出的雙手，一時間感觸頗多，老淚縱橫。
總管太監看皇上此景，揚手一擺，眾宮人便紅著眼窸窣退下，半晌，屋裏就隻剩下蕭永莘和曉曉兩人，相顧無言。
眾人一走，曉曉奮力甩開了蕭永莘的手，憤然起身，轉瞬變換的表情讓蕭永莘吃了一驚，看著曉曉的手逐漸抽離，隻覺得心在滴血，卻又道是自己罪有應得，自作自受，苦笑一下，緩緩開口：“曉曉，三年沒見……長大了……”看到曉曉飄飛披散的長發，隻覺得更是愧疚，“現在九月了……父王疏忽了，竟然把我兒的及笄也忘了……”說完已是氣喘籲籲。
曉曉冷冷地看著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回應他的話。對於這個人，她是恨的，恨他從小拋棄自己，拜他所賜，自己過著非常特別，每當母妃咬牙切齒地折騰自己，喃喃地念叨“沒生下你就好了”時，就更憤恨。因為有了自己，所以才被打冷宮麼？還是因為有了自己，母妃才斷然不能瀟灑選擇離別，孤苦地在冷宮終結一生，受盡天下人的嘲笑。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他，這個氣若遊絲的人。突然聽到“三年沒見……”一下子晃過神來，那正是自己不再到對麵屋頂上觀望飛霜殿的時間。原來……所有的一切，他是……知道的。
雖然隻是恍惚的表情變化，不過還是被蕭永莘捉到了，像是解釋地說道，“曉曉，父王一直想見見你，哪怕是遠遠的……也好，隻要你歡喜……”
曉曉隻覺得自己的心在瞬間軟化後又瞬間堅硬，向蕭永莘質問道，“少在這虛情假意，那你為什麼把身懷六甲的母妃打到冷宮？或者說不把我和母妃接出來？”一時間難掩情緒，握緊了雙手，指甲都要陷到肉裏去。這句話她想問了很多次，如今終於有了機會，對於答案，自己究竟是在期待還是等待什麼？
蕭永莘看出了曉曉的糾結，歎了口氣，“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你，對不起瑤兒，對不起你的母妃……”接著從玉枕裏懸空的中軸裏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個紅色荷包，“或許現在是告訴你真相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