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宮內不忍將我燒成灰炭,出了宮還惦記我的安危,知曉我跌落懸崖夜不能眠,我都很感動,是你於我有恩有情,我心中都知曉的。”
她扭過頭不敢再看他傷痛的眸子,語氣低低道,“小鬼……昨日種種,譬如朝露。今日種種,宛若新生。忘了我吧。”
少年聽到這句話,手指顫抖著伸出去,眼淚滾滾而下。
明明隻是一個抬手擁抱的動作,他做的那麼艱難,費盡力氣才用雙手環繞住坐在身邊的少女,慘然一笑,語氣哽咽,雙目緩緩閉上。
“阿瑤,剛才你給我唱歌,對我說願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我心裏好是歡喜。年年的今日今朝,都有阿瑤你陪在我身邊,我隻要這麼想到,就不能自製的歡喜。”
“可是阿瑤,過了今日,這一生我都再也不會過生辰了。每一年的生辰讓我想起你今日離我而去,這挖心之痛讓我如何承受?那年年今日今朝是你給原本想送我的祝福,卻沒想過是我最深的詛咒吧?”
“阿瑤,若是我早知今日,寧可當日被藍啟打死也好過被你相救。你救我卻是害了我,你害我一顆心從此再也不屬於自己,再也不能安穩度日,要日日受這錐心之痛,你也沒有想到過吧?”
宋瑤的淚簌簌而落,不能言語。
少年的聲音低低的:“阿瑤,你說你原本就是要走的,你說你討厭宮內。可是你為什麼要答應去梁國,去了那裏一樣是宮內。你是因為我,你知道若不同意史官們不會放過我。若是蘇愈大軍逼境,即使是假裝生事,我的朝綱也會不穩。所以你便替我連這一點點隱患都抹去了,是麼?”
少年的聲音哽咽,抱著懷中的少女嚎啕大哭,“阿瑤啊阿瑤,你看似聰明,其實心軟多情,別人對你一點點的好,你就記在心裏必要回報。可你這樣的性情,若是入了宮,會被那些奸人害死的。你孤身一人,身邊無我照顧,讓我日日提心吊膽夜夜擔驚受怕,你說我對你有恩有情,你便是這麼回報我的恩情的麼?”
“阿瑤啊阿瑤,你怎能如此對我啊!”
宋瑤無法回答,淚眼婆娑。
是啊。
怎能如此啊!
此後的十日,陸長傾雖然仍是常來,可大多坐坐就走,他二人見麵多是眼神回避,無話可說。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還在麼?”
李下庸看了一眼眉間憂愁的太後,默默歎了口氣,“還在。今日已經是第九日了。”
太後沉默了一下,揮了揮手,李下庸默默退下。
大太監退出宿慶宮,站在宮下的屋簷下,望向宿夜閣的方向默默地歎了口氣。
第九日了,陛下已經連綿不休的夜夜深夜在宿夜閣牆外站了九夜了。
明日就是七公主離宮遠嫁的日子了。
今夜不知多少人無眠啊。
宋瑤不知道在牆外站著癡癡凝望她燭光身影的少年。
她手持毛筆專注的抄著十戒詩。
她雖無這具身體的記憶,可一些基本的技能卻存在著。
這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若不是她自己的毛筆字根本不能看,也實在難以相信是七公主本身的底子。
身邊的人早就被她趕了出去,她一遍遍的默寫十戒詩,借以尋求心神的安靜。
抄到第十頁的時候,宋瑤終於忍不住埋頭痛哭。
站在牆外的人,看著窗紙上那個埋頭痛哭的身影,心下一顫,不自覺的伸出手去撫摸她映在窗上的影子,他的手掌一遍遍劃過她的發髻的模樣,他的手指一遍遍順著曲線勾勒她臉頰的輪廓。
站在他身邊的青鳶扭過頭去,不忍再看,咬了咬牙,轉身上了房頂,掀開了瓦片,看著那散落一地的十戒詩,一字一句的默讀下來,蹲在房頂的侍女護衛也終於忍不住捂住了唇,眼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