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的天氣,並沒有太清楚的月光。可卻仍舊能看清楚魯如花的臉的輪廓,那張臉已經被雨水濕潤了,劉海也貼在前額,臉色白的嚇人,冰一樣透著寒意。魯如花那雙眼睛已經沒有了任何人和物,隻是目不轉睛的看向出了事的車子,夜然不知道她究竟能看清多少,可從她顫抖的嘴唇和身體就隻能讀出兩個字:恐懼。
夜然怔忡間,最先衝到坡底的男生們已經站到了翻倒的車子旁邊,小心的撬著車門,好在車子並沒有漏油,又是下雨天,應該不會有爆炸的危險。
車門撬開的同時,肖青也看清楚了車裏麵的人,一共有兩個,都已經沒了聲息。肖青驚呆了,臉上也不知道是雨水還瞬間滑下的淚水,他不自自主的抬起頭看向魯如花的方向,身邊的男生已經在討論要怎麼樣把車裏的人搬出來才好,又不知道是不是傷了骨頭,能不能動他們。
“肖青,是……是誰?”魯如花忽然開口問。
“是他們。”肖青不敢再耽誤時間,直接喊出了實話。
是他們……簡單的三個字,簡單的答案,不做他人想。魯如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下坡的,好像摔了幾跤又被盛夏她們扶起來,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同學們似乎都已經圍上來了。車裏的人已經被移了出來,平放在坡地上急救。
魯如花看著這兩個自己最熟悉的人,最親近的人,彎著腰,很想喊、很想哭,可方才開口問話就已經讓雨水嗆到嗓子,咳的讓人感覺窒息。她跪坐在地上,左邊躺著的是文初,額角有血流著,傷口大概在頭部,眉間緊皺著,身上……好像是沒什麼血跡,肖青他們七手八給他做著急救,他竟然有了些意識,輕輕的哼了幾聲,能哼……就沒事吧?可似玉沒有傷口,也沒有一點反應,神態……居然是安詳的。
夜然也在,先是探了兩個人的鼻息,文初大概是讓他放了點心的。可似玉……他的手慢慢的從似玉的鼻端移開,抬眼看向魯如花,那眼神……
有幾個女生已經哭了起來。
魯如花推開扶著自己的盛夏,挪到似玉身邊,手指伸向似玉的臉、鼻端。做這樣的動作,並不是魯如花的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
小的時候,爸媽走的時候她也這樣做過,她很明白這樣做代表著什麼,她很明白倘若手指上沒了那似玉在呼吸的時候帶來的一點點溫度就說明什麼。
她親手探過爸媽的鼻息,現在輪到了似玉。她記得,當探到爸媽的冰涼時,她和似玉互相抱著,嚎啕大哭。
小似玉問她:“姐,爸媽是不是死了?”
她哭著回答:“死了,都死了。”
可那個時候,她的身邊有似玉,似玉的身邊也有她。現在呢?還會有人再叫她姐嗎?還會有個稚嫩的肩膀讓自己依靠,對自己說:姐,還有我。
沒了,什麼都沒了?魯如花木然的扳過似玉的肩膀,把他盡量放平,手掌用力按壓著他的心髒部位,然後再間斷的幫他做人工呼吸。這些都是醫生教過她的,她知道也許有一天會用得上,可卻沒想到是今天,在得到似玉或許有救的消息的今晚。
一下、兩下、三下……似玉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場麵混亂了起來,有的在打急救電話,有的在哭,有的在商量是否先把傷者送院,還有的在默默的看著魯如花。
一下、兩下、三下……魯如花隻知道機械的做著用著力,她看著似玉,似玉就像睡著了一樣,雨水滑過他的眉梢、眼角、唇邊……
他的樣子多好,集合了爸媽的優點長的,他一向比自己漂亮,比很多女孩子還要漂亮。
他的手指修長,一看就是天生畫家的手,一雙溫柔的手。魯如花想,這雙手還會不會再抬起,再畫畫,畫一幅她的肖像,他還從沒給她畫過肖像。
以前,似玉心髒病發又蘇醒的時候通常會笑著說話,抱歉的笑,他會說:“姐,我又去一個地方轉了一圈兒,可惜沒見到爸媽。”
他會說:“姐,我覺得我的生命力可真強,說不定還會有奇跡,電視上不都是愛演奇跡?”
他會說:“姐,你說我畫的畫會被人喜歡嗎?我真的有天賦嗎?”
他會說:“姐,其實我覺得,文初不錯。”
“魯如花……如花……”文初斷斷續續的聲音說著,他仍舊在半昏迷狀態,隻是潛意識在念著自己心愛的人的名字。
魯如花的手滯了滯,仍舊在用力按著似玉的心髒。
“如花……”盛夏泣不成聲,她試圖想讓魯如花停下來,所有人都知道,似玉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