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穆(3 / 3)

冷軒愛上別人時,他也曾痛下決心:既然不能永遠守侯他,那至少要得到整個江湖武林,他要完成霸業!為此,甚至不惜和大師兄發生爭執,以至於勸不了他的大師兄遠走塞外,不再管事。

然而,這一刻,他想見冷軒,隻想見他而已。

他想再次聽他彈奏琴音,看他低眉斂目,沉靜如蓮的樣子。

他還想對那個冷傲的人說:你不愛我,不要緊,隻要你還留在我身邊,就足夠了。隻要我是愛你的,就足夠了。

夜很涼,風很大,狂風肆虐地霸占了整個天地,細細冷冷,冰涼透骨的雨彌漫了一夜。有些淒慘和悱惻。

想起冷軒的時候是溫暖的,雖然有壓抑的疼痛,但一點溫暖也是好的,哪怕隻是一點自以為是的紀念。

心禁不住陣陣顫栗,滾燙的液體在眼眶中焚燒,終於無法抑製地奔湧而出。他感覺到眼淚的溫度,身體僅存的溫度。

拋下別離劍,江穆瘋了似的逃離了溪邊,狼狽得象光天化日下被人逮住的賊。無法忍受將自己的心思袒露於青天白日下,所以寧可選擇做一隻夜的蜉蝣,把自己隱沒於夜色中,獨自悼念過去。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寒冬,天,碧藍碧藍的,有雲,悠悠飛過。隻開在冬的花悠然綻放,整個世界就覆蓋在雪白的花蔭下。

群山綿延,簇簇的白色花朵象一條流動的江河。仿佛世間所有的生命都應約前來,在這刹那裏,在透明如醇蜜的陽光下,同時歡呼,同時飛旋,同時幻化成無數遊離浮動的光點。

這樣的一個開滿了白花的下午,總覺得似曾相識,總覺得是一場可以放進任何一種時空裏的聚合。空洞的美麗回旋著殘缺的溫柔。

記憶裏,總有當空麗日,樹叢高處是怒放的白花。總有白衣勝雪容顏勝過世間絕色女子一般的少年姍姍走過,微風帶起他的衣袖和發梢,絕美細致的臉帶著淡淡哀怨和著極淡薄的笑。

那是美麗的夢……

即使沒有任何消息他依然等待。他感覺這樣的等待是溫暖的,至少想念的時候並不孤獨,甚至他渴望。

終於見著他了,在那一夜,隔了三年零七個月十九天,令他朝思暮想的人,那個本隻存在於夢中的人赫然出現眼前,如同隔了千年的相思嘎然而止。

那一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如往常一樣陪著那些彤花整夜未眠,看見站在麵前的人隻覺得渙然若夢。

他依舊是一身白衣,唐突的出現在雲穆軒裏江穆所居住的院落“穆樓”,倚窗而立,衣訣在風中分飛如蝶,千縷銀絲舞動,飄飄欲仙。恍惚間,他似要乘風而去,飛離這慘淡人間。颯颯風起,更象要將他纖瘦的身子一卷而去。

“軒……”他輕喚。

緩緩地回首,凝眸,冷軒長發披肩覆著半邊麵容,臉色蒼白,神情慘淡,渾身濕透,望見他時,眼裏滲進一抹淡淡的暖意。

分不清是雪的殘骸還是淚水的透明液體從他臉上蜿蜒而下,失足墜落,便是點點垂死的雨的魂魄。

驟大的風雪吞沒了他的言語,然而,他卻分明看見,撲天蓋地的朔雪中,冷軒的笑,粲然如花。

一瞬間,天地萬物仿佛褪盡了顏色,朦朧中隻有他絕美的笑顏是這般清晰,冉冉地點亮了身旁灰暗的世界。

那一刻,他心中泛起一陣酸楚,竟有淚漫進了眼眶。

“穆……我回來了……”他露出熟悉的微笑,眼裏卻一片虛無。沒有快樂,沒有悲傷,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空洞的,象靈魂被抽離一般的茫然。

江穆伸手摟住他,感覺懷裏是個冰冷而又僵硬的軀體,不象活人的觸感,瘦削的如同一具骨架,薄薄的七尺白絹下,他,瘦骨嶙峋,讓他不忍觸及。。

看起來,他依然有美麗的容顏,清雅的微笑,可是,裏麵是空的,沒有靈魂,沒有心,也沒有汩汩流動的溫暖的血液。

江穆欲語還休,終於,千言萬語隻化做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悠悠凋落如窗外第一瓣白雪。

即便是這樣淒慘的模樣,即使冷軒就像個毀壞了的陶瓷娃娃,江穆依舊緊緊的抱住渾身濕透的他,讓的淚狂瀉而下。

為了三年來的再次相見……為了入骨的相思……

甚至,忽略了被遮掩在頭發下,冷軒的半邊臉龐,多了那麼長一條流著鮮血的傷痕,就好像瓷娃娃的臉被摔裂,叫人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