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陶貝在女子身後輕聲喚道,語氣不卑不亢,卻也毫無感情。沈子衿眉間擰起一個“川”字,卻仍是不慌不忙的畫著那將要完工的畫卷。
“姑姑莫不是忘了?三年前子衿便已入了這蕭家的大門,嫁給你們蕭家的少爺,早非姑娘家家了,這‘小姐’二字,實在擔當不起。”說完,心裏卻也有些忐忑,陶貝不像如此糊塗之人,三年的“少夫人”叫下來了,為何又改做“沈小姐”?
陶貝抿著唇,躊躇許久才開口:“這……少爺休書已寫,這喚‘夫人’卻也不妥。我們做奴才的還不全憑主子做主,忤逆不得啊!”
聽聞此話,沈子衿仿佛墜入冰窟,執筆之手猛的一顫,豆大的墨點瞬間沒入紙間,一點一點暈染開來,毀了這連日裏來的心血。生生壓下喉間那股腥味,難以相信剛才聽見的話。少爺休書已寫?嗬!真真可笑!蕭望之,你真是好狠的心!
陶貝看著女子那單薄的身軀,壓下那將要溢出唇瓣的歎息,將那封薄薄的休書平舉過頭頂,虔誠的彎下身子,為這女子的遭遇惋惜。也感歎自家少爺的狠心。女子被休棄,這一生要想找個良人怕是十分不易啊!些許女子便是被流言蜚語生生逼死啊!
“哦?敢問這七出之罪我犯了哪條?”仍舊是毫無轉身的意思,隻是想著如何補救這幅畫。心裏止不住的煩躁,毫無剛才一心撲在畫上的心境。
“無後。”雖說有些牽強,卻也讓人心服口服。沈子衿到也有些佩服這理由了,這也是她三年來的苦楚,無所出。
很快的平複好心情,轉過身來,臉上的笑越發風輕雲淡,仿佛事不關己般的接過休書,看也未看一眼便揣入隨身攜帶的荷包之中,朝著陶貝福了福身,“有勞姑姑了。”
陶貝輕輕點頭,表示受下這一禮。而後轉身準備離去,卻又聽見沈子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姑姑莫不是忘了什麼?”陶貝停下腳步,仔細思索了許久,仍是毫無頭緒。不明所以的看著沈子衿,不知她意欲何為。
沈子衿笑的越發燦爛,“當初我沈家的嫁妝可是堆滿了整條街,這空手而歸有些不太妥當罷?”聰明如陶貝,一點就通。鳳舞的律法對女子是相對仁慈的,若是女子被休棄,則可分文不少的要回嫁妝。一想通,陶貝臉色漸漸變白。
三年前那場婚禮,羨煞一幹人等。不僅因這鳳舞出了名的美人兒花落蕭家,更因為那一筆豐厚的嫁妝——足以買下半個京都的嫁妝!蕭家便是靠著這筆嫁妝發了家,如今,老夫人又如何舍得吐出這筆財物?當真難說。老夫人原本以為沈家家大業大,並不把這筆嫁妝放在眼裏。看這沈小姐的摸樣,陶貝便知老夫人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這……”一時之間,陶貝也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說,我家老夫人舍不得還這筆銀子,所以並無交代。沈子衿理了理裙擺,隨手把那副毀了的畫揉成一團,眼中的苦楚一閃而過,隨後又掛起招牌式笑容:“我也不難為姑姑了,有勞姑姑前麵引路。”
陶貝並未說什麼,轉身向外走去。這沈家小姐的性子倒是又回到了做姑娘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吃虧。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看來少爺這番舉動或許對沈小姐的影響不大啊。這時候馬上就能想起嫁妝的事兒。不得不說,沈小姐不愧是個人物,不愧是那人的養出來的女兒。
沈子衿跟著陶貝,感慨萬千。這條走過無數次的回廊,如今竟像是第一次踏足。她仿佛看見‘沈小姐’和她一起走這回廊,用懶散的語氣數落她的識人不清,嘲諷她現在自找的下場。“看”著那‘沈小姐’,沈子衿隻覺得陌生無比。三年前的她,是何其璀璨的明珠!如今,所有光芒都被歲月這把殺豬刀消磨殆盡。
三年在蕭府的日子,一點一點的磨去她的棱角,出去她愛憎分明的個性。變得世故了,圓滑了,卻也不似當初的自己了。或許,這次,再也不用壓抑自己的本性,再也不用擔心做的不夠好而瞻前顧後,舉棋不定!
“沈姑娘,老夫人就在裏麵。”陶貝也是個通透人兒,不再喚沈子衿為小姐,這樣倒也不違反主子的意願。沈子衿看了陶貝一眼,便踏入那莊嚴的大廳。人可真不少嗬,除了她的夫君,哦不,是前夫——蕭望之,全都到齊了。
“沈小姐還有何事?”蕭老夫人語氣冰冷,她是書香世家——蕭家最尊貴的女人,從來沒有看得起過賈商之女,這沈子衿雖相處三年,卻也無甚好感。當初的沈小姐風頭太大太大,她從來不喜這般。沈子衿輕輕福了福身,行了個小禮:“蕭老夫人,子衿是來要回自個兒的嫁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