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趁二人都在的年紀在一起,那便該好好地珍惜,好好地在一起!”他又長歎了一聲,才幽幽地看著我說。
他接連兩個“好好地”愈發讓我摸不著頭腦。
“愈光!”前方正是鸚哥。
剛看到鸚哥,腦中便閃現出昨日他那個“屋裏人”。
急急對張含道:“你莫傷心,好好照顧自己!先行一步!”便急急轉身欲離開。
張含這廝卻一把揪住了我的後衣領,像要抓著我去拿賞金一般,衝著鸚哥道:“升庵,鬱鳶在這裏!快過來!”
我抬起右胳膊向後伸,欲將張含的手打開,左手緊抓著衣領,生怕不慎被拽個大開,身子和腳急急往前,雖全然沒了形象,但為了躲避鸚哥,值!
“莫勒傷了她!”鸚哥已走上前來拿開張含的手臂。
理了理衣襟,本以為又要是一番爭吵,我甚至已經拉好了陣勢,怒目圓睜,沒想到,鸚哥看了一眼憔悴的張含,又滿心愁苦的看了一眼我道:“鬱鳶,今日我們不談旁的,隻好好陪陪愈光,如何?”
心下一軟,方才的氣焰早已沒有,鸚哥這副仿佛似在求饒的神情,讓我竟甚是自責,點了點頭:“好!”
卻沒有去鋪子,隻去了一家從未去過的酒樓。
上了酒,上了菜,鸚哥將酒遞給張含道:“愈光,你心裏若是苦,就好好地喝他個一場!”
張含二話不說,接過酒來一飲而盡。
我不以為然地說:“你們男人心裏一有事就喝酒,但是,喝酒就能解決問題了嗎?喝酒就能逃避問題了嗎?”
“鬱鳶,你還是……這麼現實……”張含斜睨著我。
我點點頭,並不多做解釋。
“‘玉骨那愁瘴霧,冰肌自有仙風,海遷時過探芳叢,倒掛綠毛麼鳳。素麵反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吟著,張含的眼眶漸漸濕潤,眼淚竟一滴一滴落入酒盞之中,他喟然長歎,將混著萬般苦澀的酒仰頭飲盡。
我疑惑地看著鸚哥,想從他這處聽聽張含為何這般,張含所吟誦的明顯就是蘇軾的那首悼亡詩,但是……張含年僅十八,根本並未成婚,又何來悼念亡妻之說?
鸚哥卻對我甚是篤定地點了點頭,我卻不明白他這肯定是肯定的什麼。
鸚哥一杯又一杯地與張含對飲,我撓了撓頭道:“你們兩個千萬別喝醉了,若是醉了,我自己一人如何將你們弄回去?”
張含將酒杯猛地一放,站起身指著我的鼻子道:“張鬱鳶!人都死了!你還擔心我們喝醉你自己沒法送我們回去?這般自私之人也就是你了!打以前,你就隻考慮自己,你知道升庵為你受過多少苦多少難嗎?他家裏人都那樣了,他還處處護著你!你現如今非但不知感恩,還處處躲著他!”
鸚哥將他拉坐下來,擠眉弄眼地說:“愈光,你醉了!你醉了!”
複又轉過頭對我道:“鬱鳶,你莫與他置氣,這隻是他酒醉之言罷了!莫將他一個醉酒之人的話放在心上!”
我衝鸚哥笑著點點頭,若是以前,我定然也指著張含的鼻子與他吵嚷開了,但是此時此刻,我的心情卻有些沉重,沒來由的。
張含雖然坐下了,手卻並未放下,依舊指著我道:“你們兩個人都好好的,卻不知道珍惜!我的人都死了!家裏人阻礙又算得什麼?都說甚麼‘有**終成眷屬’?狗屁!有**都進了棺材了,我去和誰成眷屬?你們還不知好好珍惜!還不知好好珍惜!”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我卻有些明白了,難道,張含這個書呆子一直都有心愛之人?但是,他這個心愛之人卻已死?
張含依舊指著我嘟嘟囔囔,我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說的都對!但是,斯人已逝,難過也好,傷心也罷,逝去的人總歸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然而,轉念一想,以張含平日裏教育我的那些大道理,他定是不會在成婚前與其他女子有私情,香消玉殞的女子或許與張含並未見過麵,隻是雙方的家人訂過親,張含傷心,是因為對方是自己未來的娘子,這個原本該與自己成婚的女子卻忽然月墜花折,他自是痛不可抑,心裏覺得這個推測可能性大些。
於是,複又安慰道:“你們雖然未曾見過麵,但是既然定了親,總歸是有緣分的,她若是知道你為從未見過麵的她這般傷心,縱然是在天上,亦心安了……”
“你又知道什麼!張鬱鳶,從從來來,你就什麼都不知道!你就一直是這般自以為是,總是躲在自己想象的地方不願出來!從不去看看你身邊那些關心你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情狀!你有看過嗎?”沒想到,張含聽了我的勸慰之言,反倒愈發生起氣來了。
但是,對於一個喝醉了的人,和他爭吵本就沒什麼意義,於是,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喝盡。
我知道,鸚哥自會告訴我緣由,很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