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八月,菊園竟有了一些荒涼的意思,那些昨天還在爭奇鬥豔的玫瑰,忽然之間就變得蔫吧吧的,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像已經到了生命的垂暮之年。
晚上總有一幫子人,或是三五結群,或是單獨行動,到了菊園三零八,就好像屁股上摸了萬能膠水一樣,坐下來就不走了。王清華又不好趕人家,往往是外麵的人坐著,王清華則躲在衛生間裏麵看書,在馬桶上麵一坐就是個把小時,出來後,外麵的那些人好像什麼事兒也沒有一樣,還在那裏談笑風生。隻不過見了他,意見就呈現出左右搖擺的趨勢,總是有意無意地試探王清華對某件事情的看法。比如萬重山打城管的事。
一個說:“現在的城管太不像話了,老百姓沒有不罵的,怨不得萬市長火氣那麼大。”
說完了,大家就停頓一兩分鍾,其實是等待王清華表態。王清華不願意對這種事情說三道四,覺得也根本沒有必要評論萬重山的行為,就看著大家笑笑,盡量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可還是有人從中看出了倒向。
“火氣很大,對,火氣很大,嘿嘿,萬市長的火氣很大。”話裏麵就帶了某種諷刺的味道。
說完了,還是停頓一兩分鍾,還是看著王清華。這次王清華幹脆連笑也不笑了。
馬上又有人從王清華的表情中體會到了一些意思道:“萬市長一向非常剛直,聽說有一次萬市長到下麵搞調研,飯菜上的多了,萬市長就不上桌子。”
還是看王清華,這次王清華實在沒辦法了,隻能保持一個臉色,坐在沙發裏麵抽煙。
有人似乎一下子看透了王清華的心思,話就衝了起來,馬上道:“我看,這也根本不是一頓飯的事兒,現在七碟八碗,他不照樣吃的很歡嗎。從本質上來講,這個人還是喜歡搞名堂。”
這種左右搖擺的討論式話題,幾乎每天都在重複,從萬重山到廖天明,又從廖天明到萬重山。似乎王清華已經成了這兩個人之間的一根平衡木,王清華的倒向就能直接決定兩個人的勢力範圍一樣。讓王清華對這些人的感覺煩躁而又無可奈何。
要是在X市的時候,王清華是最煩晚上開會的。晚上一開會,就會把所有自由支配的時間都給搭進去,就是有點什麼事兒,也不得不往後退,今天退明天,明天退後天,退著退著,就什麼事兒也幹不成了。可是現在王清華卻巴不得天天晚上開會。
這天晚上,幾個人正在客廳說著話,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接起電話是鈔爽打來的。鈔爽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來電話了。王清華本有過幾次打電話的衝動,拿起電話,還是猶豫了,隻好放棄。聽到鈔爽的聲音,王清華不免有些激動。
“哦,鈔爽啊,你還好吧?”王清華說話的口氣盡管很平和,接近於是對下屬正常的關心,可感覺還是有些膩膩的,特別是“你還好吧”,似乎有種問候久別情人的意思。
“不好,”鈔爽竟毫不客氣地給王清華來了這麼一句,說著聲音就哽咽開了。
客廳裏還坐在人,王清華的心裏雖然特別的著急,但也不能過分地表現出來,隻能關心道:“有什麼事兒,你給我說嗎。沒關係的。相信我這個市委副書記,還是能給你分憂的嗎。”王清華盡量用平和,甚至帶著官腔的口氣說道。
“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心裏憋得難受。”鈔爽半天才止住了,道:“我想過去看看你吧。你方便嗎?我好像聽你那裏還有人。要不改天吧。”
王清華就往客廳裏看了一眼道:“沒關係的,你來吧,幾個同事,也沒什麼事兒,就是閑聊,你來吧。”
“還是算了,我改天再去吧。再見!”鈔爽說著就把電話掛斷了,好像突然之間就掐斷了王清華心頭的那份牽絆,一種茫然若失的感覺忽上心頭,不免愣了一下。
坐在客廳裏的人,也都站起來說,打擾王書記了,時間不早了,該走了。說著一個個站起來跟王書記意味深長地握握手,道聲晚安,告別而去。
屋子裏又恢複了平靜。可是這種平靜,馬上又會在王清華的心中產生一種莫名的空洞,坐在沙發裏發了一會呆,才發現剛剛在衛生間坐了半天的馬桶,竟忘記洗澡了,就脫了衣服,往衛生走去。進了衛生間又發現忘記帶浴衣了,想了想,覺得反正就是一個人,一會出去再出穿也是一樣,反正天氣還不算涼,也不怕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