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伯伯多慮了,”顧知航有些不禮貌地翹起二郎腿,眼神看向一邊,“我是晚輩,更是個外人,有什麼資格對顯赫的謝家有意見?我不過是看到我愛人天真地把婚宴請柬全部寫好、卻得到所謂的家人全都反對的消息,為他不值罷了。”
“小顧,”謝釋風的眼神冷下來,“有些過分了。”
“過分?”顧知航冷笑,“自從我愛人出生後,除了早逝的母親就從沒有過什麼家人,無依無靠活了二十三年,功成名就要結婚了,卻突然出現所謂的家人幹涉他的私生活,謝伯伯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叫不過分?”
“這是我們謝家的私事!”謝釋風的臉色很不好看,“你越軌了!”
“謝伯伯不必動怒,謝家的事我不感興趣,我相信我愛人更不感興趣。”顧知航清淡的臉上寫滿不在意,似笑非笑的眸子隱隱含著一抹嘲諷,“隻不過我現在很有興致和謝伯伯分享一下我愛人這些年的生活經曆,就是不知道謝伯伯想不想聽。”
顧知航唇角帶笑,眼底卻是點點冰寒。
他太了解首揚,極度重情卻也極度薄情,對於最近幾年才對他伸出親情之手的謝家,首揚願意把他們當成偶爾噓寒問暖的血緣親人,但是,這些在他和他的母親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卻選擇了冷漠的親人如果觸動他的底線,首揚會讓他們知道,他們在他心中的地位究竟有多輕--甚至,可有可無!
“我不同意!”
二樓安靜的書房中,謝青石的手重重拍在深棕色實木桌子上,發出“砰”的大聲,震得桌子上的書本紙筆都狠狠一顫。
“嗯,在外公給我媽打電話說要見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首揚一手插兜地站在大大的書櫃前,另一隻手擺弄著書櫃架子上擺放的古董青銅劍。
這間書房的采光非常好,外麵雖然是大大的陽台,但樓下院子裏的樹葉幾乎伸到陽台上,密密麻麻遮住夏日焦灼的日頭,卻又不會影響明媚的天光,整個書房清清爽爽,靜謐舒適。
不過房間裏的溫度這會兒有些高,雖然謝青石威嚴得近乎碾碎人的氣勢對首揚而言毫無影響,但不舒暢的心情卻能讓他感覺到空氣的燥熱。
首揚的眼神有些嘲弄,血緣關係又能怎麼樣?他這些年九死一生地活著,靠的全都是自己和TOP那群混蛋,而不是對他和謝雨多年冷眼旁觀、現在才來表達親情和關愛的謝家!
“我不會讓你同一個男人結婚!這是、這是(變)彼岸態!這是心理疾病!……”謝青石氣得臉色都是鐵青的,“你們!隻要我還活著,謝家就絕不會允許你和一個男人結婚!”
“謝家?”首揚的聲音有些玩味,細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劃著青銅劍的劍身,“我又不是謝家的人,謝家允許不允許,和我有什麼關係?”
“揚揚?!”
首揚的神情很隨意,隻是這種隨意在這樣的情形下卻顯得那樣冷漠,低頭看了一眼連一絲灰塵都沒沾染到的手指,這才收回手,“原本我以為,我結婚、終於有家了,外公應該會替我高興才對,就算不祝福我,也該像以前一樣對我不管不問。”
“我是你外公!這是你的家!”謝青石的聲音因氣惱而粗重,首揚玩味的聲音讓他無法不震怒,“婚姻大事你休想讓我不管不問!”
“我的家?”首揚薄涼地笑笑,把玩兒了青銅劍的手也插進褲子的口袋裏,轉過身,腳步沉穩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謝青石,“外公,一個因為顏麵問題把我母親趕出家門、對她不管不顧、任由她不到三十歲就病死的家庭,你覺得,我要用什麼樣的心態麵對才能把這裏當家?”
“你!”從未被人頂撞過的謝青石氣得臉色鐵青,突然舉起右手。
首揚躲也不躲,甚至眼神都沒動一下,淡淡看著眼前被氣得嘴唇直哆嗦的謝青石,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那隻高高舉起的大手,卻並沒有扇下來。
眼前這個帶著熟悉得讓他心疼神韻的年輕孩子讓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張哭著求他的同樣年輕的臉!
謝青石的眼睛隱隱發燙。
當初,他盛怒之下狠狠扇了謝雨一巴掌,為此,瘦弱的謝雨險些流產!
時隔多年,當初那個差點被自己一巴掌打掉的孩子長成了現在這個不懼任何風雨更不懼怕自己的年輕男人,再次來和自己對抗!
似曾相似的場景,謝青石卻再下不去手。
這張神韻相似的臉並不是謝雨,他比謝雨更倔強,最重要的是,他絕情得讓謝青石心寒!
他的外孫,他唯一的外孫,他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可憐女兒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竟然用這種冷漠的眼神看著他,告訴他,這不是他的家!
謝青石哆嗦著放下手,雙眼都布滿了腥紅的血絲,“你!……你這個、畜生!孽障!你的良心呢?!”
“外公說錯了,我不是畜生,我隻不過是自幼沒人管沒人教,所以長成了社會人渣。”
首揚的臉色有些白,可那份冷血卻越發清晰,一雙和謝雨很相像的大而長的眼睛淡淡看著窗外陽台上飛來的幾隻乘涼的麻雀,“外公你告訴我,一個從小沒爹沒娘沒家沒親人的孤兒,要怎樣才能不會成為一個孽障?”
“首揚?!”謝青石的嘴唇都變了色,雙手不斷地重重拍在桌子上,“你媽、怎麼能生出……你這個不孝子?!”
“是啊,我媽怎麼能生出我這個不孝子。”首揚冷漠地背過身,“我媽很孝順,從不忤逆外公,可還不是一樣被趕出家門?外公,孝順有用嗎?你在趕她出去、不要她的時候想過我媽的孝順嗎?你任由她靠朋友接濟辛苦活著的時候想過她的孝順嗎?你看著她常年生病直到病死都對她不管不問的時候想過她的孝順嗎?”
首揚的語氣始終波瀾不驚,可這近乎薄涼的聲音卻尖銳得刺痛忍心,“我媽很孝順,所有人都知道,你把她趕出家門、任由她孤苦伶仃地病死,她依然不恨你不怪你,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孝順的女兒,你卻舍得狠心冷漠地逼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