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婉貞的驚疑也不過隻持續了片刻,她很快的恢複了如常微笑,優雅的,溫柔的開始了六宮之主對於妾妃的訓誡。封妃大典完畢她甚至親自將我扶起,麵色親和的笑著問道:“本宮記得,妹妹從前仿佛並不叫這個名字。”我尚未開口,一旁的段延熙已然道:“是朕給她改的,皇後覺得不好聽嗎?”傅婉貞的微笑凝滯了片刻,點點頭,道:“陛下聖心,自然是極好的。隻是,這妹妹是淩蕪山下修道之人,說來慚愧,臣妾還不知妹妹與皇上是如何相識的呢。”我看著她的眼睛,坦然道:“臣妾雖在淩蕪山下靜心修養,也時常上山旁聽師父講道,卻實非修道之人。先前時局動蕩,狼煙四起,淩蕪山下便有亂民趁機作亂,妄圖燒殺搶掠。適逢陛下行軍至淩蕪山下,鎮壓了亂民,也救了臣妾,臣妾感激不已,便一心跟隨。陛下近日來日理萬機事務纏身,許是未及同娘娘提起,還請娘娘勿要見怪。”我聲音無波無瀾,娓娓道來,連麵上微笑也未曾變過,一旁的段延熙聽的好笑,直衝我眨眼,傅婉貞卻當真從始至終一直盯著我的眼睛,直到我講完,她仍未能發現什麼端倪,收了滿眼疑惑不自然笑了笑,道:“妹妹一路辛苦了,陛下早已命人將瓊華宮修繕一新,妹妹快去歇息罷。”
我上了轎輦,段延熙立刻快人一步也上了來,同我坐在一起,還朝我這邊擠了擠,舒舒服服的往後一靠,我疑惑問他,“後麵不是還有妃嬪要冊封嗎?”他閉著眼,順勢往我肩上一靠,“旁的我看不看著都無妨。”又吃吃笑了,低聲道:“真會編故事。”我一愣,知道他是在說我方才同皇後講得那一套,便也笑道:“怎麼?我說的不是真的?陛下未曾救我?”他點頭,“自然,自然,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瓊華宮其實同宜芙園一樣,是個不被人輕易觸碰的所在。這瓊華宮是先王特地為許未央所建,許未央產下段延熙後,便由曆代王後所居的長樂宮搬到了瓊華宮。瓊華宮建於一座白玉台上,三十九節白玉階層層漫眼,位於後[宮所有宮殿之後,俯瞰禦花園,朱牆金頂,氣派非凡。瓊華宮左右各種著一行梧桐樹,取梧桐連理夫妻恩愛之意。庭院中一株瓊花樹,蒼翠遒勁,這便是許未央最愛之花。樹下一泊清水池,幾株芙蕖開得正好。段延熙道:“知道你喜歡,我剛命人移植過來的,也不曉得養不養的活。”樹蔭處還放著一張小榻,紫檀木的架子,雲錦織就,粟玉和南珠綴了滿滿兩邊,他拍拍暗花軟枕,隱隱暗香四溢,滿意道:“我知道你素日最喜歡曬太陽小憩,便命人連夜填了隻天鵝絨墊子出來,你瞧著可喜歡?”我道:“陛下說的輕巧,一看也知這小榻不下萬金之數,普通小榻便足矣,哪裏用這麼奢侈。”他不以為意道:“用著舒心便好,左右都是我給你的,旁人誰敢說什麼。”
“你今日累的厲害,後院便不帶你去看了。那裏原來是我母後種的梨樹,我又著人種了些玉蘭。你最愛的芙蓉卻是難養,怕是難種。”玉蘭本是我哥哥最愛之花,我心頭一陣黯然,忙低下頭極力掩飾道:“如今不是開花時節,不看也罷了。那芙蓉難養,不養也罷了,我有宜芙園便夠了,何苦再讓那些個花農折折騰騰的,不知弄死多少株好芙蓉。”他笑,“我就知道你最舍不得。”
正殿是許未央故居,同流雲閣不同,許未央生前的衣衫首飾,許多貼身之物都還存留在那裏。我無意冒犯,他也似明白,是以安排我住在東配殿。進了內殿才是極盡奢華,從青銅古獸的香爐到腳下鋪的攢花枝地毯,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紫檀木的桌椅擺設,香樟木的床鋪衣櫃,霞影紗金絲匝地,新用的椒粉塗牆,羊脂玉和墨玉的棋,滿架書本,書桌放在軒窗下,文房四寶皆是上品,就連窗紗都細細描了芙蓉花,一旁的角落裏甚至還擺了架織布機。他滿意的環顧一圈,拉著我的坐下,“趕得急,都是江誠泰看著,我還擔心,如今看來他做的不錯,當賞。”我蹙眉道:“這宮裏擺設華麗的都晃眼了,陛下登基依始,百廢待興,不該如此鋪張。”他道:“鋪張嗎?我隻想著如何才能配你。鋪張點好,也好教旁人知道你在我心裏多重。”我道:“是挺重的,我這一頭首飾好重,陛下能容臣妾先去更衣嗎?”他笑,“去罷去罷,回來好好睡一覺,你這幾日可是累壞了。我已派人去六宮傳過旨,一切晨昏定省你皆可免除,見到皇後榮妃她們也不必行禮。”我正卸首飾的手一頓,待反應過來有點哭笑不得,“這也太沒規沒矩的了。”他道:“無妨,你不知道到處行禮有多麻煩,你身子弱,能免的,就全免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