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府。
前院,紙錢飛舞,香煙嫋嫋,敲擊木魚的聲音伴隨誦經聲不絕於耳,不時參雜著親人悲痛的哭泣聲,那是對亡故者的吊念。
宜雪閣裏,同樣是吊念,卻顯得冷清多了,正廳的案桌上擺放著一塊靈牌,靈牌上寫著側妃寧氏之靈位,旁邊是生辰八字。
初雪孤零零的跪在靈位前,一動也不動,無神的雙眸望著案桌上擺放的靈位,沒有悲慟的哭泣,隻是發呆,沒人知道她此時心裏在想什麼?
軟玉溫香和小一站在門口看著裏麵的主子,頻頻拭淚,她們也想和郡主一起為寧娘娘守靈,可郡主不同意,還把她們趕了出來,三人隻好站在門口守著。
“兩位姐姐,你們去勸勸郡主吧。”小一擦了擦眼淚。“寧娘娘在天有靈,也不想看到郡主這樣不顧惜自個兒的身子。”
“你以為我們不想勸嗎?那也要郡主肯聽勸才成啊!”軟玉沒好氣的接話,雙眸不敢離開主子身上半刻,她很清楚,主子的身體快到了極限,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從發現寧娘娘與王爺雙雙離世,到王妃故意刁難不讓為寧娘娘設靈堂,還帶走了王爺和寧娘娘的遺體,不準郡主去前院的靈堂吊念,郡主就命她出府為寧娘娘製作了塊牌位,拿回來放在案桌上後,郡主就跪在案桌前,看著牌位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是個人都會受不了,何況還是她們羸弱的郡主,身子肯定受不住,現在軟玉隻盼著郡主倒下,倒下了就可以休息了。
“寧娘娘對我不薄,我好想去前院吊念她,送她最後……”話還沒說完,小一就被溫香踢了一腳。
“你閉嘴。”看著被自己一腳踢倒在地上的小一,溫香沒有一絲悔意,煩躁的說:“盡說些讓人心裏添堵的話,你還嫌郡主不夠難過嗎?”
不能去前院吊念母親,郡主心裏比誰都難過,痛苦。
“溫香姐姐。”被一腳踢倒在地,小一楚楚可憐的爬起來,指控道:“你怎麼那麼凶?”
“你要是再敢亂說話,我還有更凶的。”溫香惡狠狠的警告。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小一嚇的縮了縮脖子,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一溜煙跑到軟玉身後躲著。
看著膽小的小一,溫香十分無語。
靜默了一會兒,小一發出一聲感歎。“寧娘娘已經不在了,郡主又這樣,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她有種看不到未來的感覺。
溫香一瞪眼,小一立馬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捂住自己闖禍的小嘴,不敢在吱一聲。
梁亦玄同赫連彧走進宜雪閣,看到的就是,初雪一個人跪在寧側妃的靈位前,三個丫鬟站在門口,一臉擔憂。
溫香率先發現兩人,趕忙要跪下行禮,卻被梁亦玄製止,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軟玉和小一這時也看到了兩人,震驚的瞪大眼眸,自動的退到一邊,讓出門口的路。
梁亦玄抬步邁過門檻時,衣服袖子被人抓住,他回頭看去,隻見自己的袖子被一個丫鬟拽在手裏。
“太子殿下,王妃不讓我們宜雪閣的人去前院為王爺和寧娘娘守靈,求求您,跟王妃說說,讓我們去吊念一下,也是好的。”小一快速的說道。
溫香和軟玉都懵了,她們剛剛還說小一膽小,轉眼間,她就做出如此大膽的事情。
太子殿下何等尊貴,哪是她們這些下人可以隨意碰觸的,哪怕是碰衣袖,也是對太子殿下的大不敬。
一個不好,要被砍頭的。
赫連彧皺了下眉頭,不是因為小一的動作,而是小一的話,趙王與寧側妃,一個是初雪的親父親,一個是生母親,無論怎麼算,初雪都有守靈的資格。
趙王妃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合理,而且,剛剛在前廳,他隻看到趙王的棺木,並沒有看到寧側妃的,這其中是否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大膽的丫頭,想死嗎?還不快放開太子殿下的衣袖。”跟在身後的總管趙忠嗬斥一聲,衝上前就要去拉小一,伸出去的手被一股力道隔開,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麵退去,直到撞到一顆樹才穩住身體。
梁亦玄看著趙忠,眸光轉冷。“她說的是真的嗎?”
不讓丫鬟們去前院守靈,情有可原,但是不讓初雪去,那就說不過去了。
他自告奮勇請旨前來吊念趙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見見初雪,看看她怎麼樣了,聽到她被趙王妃如此欺負,那還了得。
“奴才該死,請太子殿下恕罪。”趙忠趕忙跪在地上磕頭。
“本宮再問你一次。”沒有溫度的眸子看著趙忠,梁亦玄問道:“她說的是真的嗎?”
“奴才,奴才……”趙忠眸光閃爍,額頭上冷汗直冒,隨即把心一橫,說道:“回太子殿下的話,不是的,王妃不讓郡主去前院守靈是為郡主好,不想郡主因為失去雙親而傷心過度,急壞了身子。”
軟玉和溫香聽了總管的解釋,同時變了臉色,總管分明是在顛倒黑白,混淆真相,王妃不準郡主去守靈,分明是想郡主落個不孝的罪名,才不是總管說的為了郡主的身體好。郡主跪在寧娘娘的牌位前一天一晚,不吃不喝,身體早就吃不消了。
軟玉氣憤的想上前去跟趙忠理論,被溫香攔下,溫香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小一呆住,不自覺地鬆開了抓住梁亦玄衣袖的手。
靜默片刻,梁亦玄似乎是信趙忠的話,轉身大步邁過門檻,走入正廳。
兩人一左一右,站在初雪兩邊,梁亦玄與赫連彧同時朝寧側妃的靈位彎腰,行了個大禮。
跪在地上的總管趙忠看著兩人,心中百感交集,這兩位身份尊貴的男子,會出現在趙王府,並向寧側妃行禮,都是因為長郡主。
如果王妃看見,不知道該有多堵心,剛剛在前院王爺的靈堂上,兩人未曾行過禮,卻對一位側妃的牌位行禮,那是多大的諷刺。
他發現,長郡主的麵子在太子殿下麵前,比王爺的麵子還要好使,要是讓太子殿下與赫連王爺知道了王妃所做的事情,趙忠臉色刷的慘白,不敢再往下想。
梁亦玄蹲下身體,大手覆蓋在初雪纖細的肩上,即使隔著厚厚的冬衣,他依舊能感覺到她的瘦弱,輕輕喚了她一聲。“初雪。”
初雪沒應,連身體都沒有動一下,好似現在跪著的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對不起,我來晚了。”梁亦玄心疼的道歉,看著她這樣,心仿佛被一隻手攥著,連呼吸都是痛的。
他已經盡快趕來,卻還是晚了,他很想幫她,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直到此時此刻,梁亦玄才悲哀的發現,所謂的一國太子,眼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風光無限,實際上卻有許多的無奈。
就像現在,明知道她受了委屈,受了欺負,他多想保護初雪,多想為她出頭,卻什麼也不能做,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包圍了他。
聽了梁亦玄的話,初雪終於有了動靜,緩緩偏頭,看到梁亦玄溫和的雙眸裏滿是擔憂,微微扯了下嘴角,什麼也沒說,轉頭繼續望著寧側妃的靈位。
不是來晚了,而是他根本就不該來。
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她親近誰都是錯,還會給對方帶去不可預知的災難,就讓他們以為她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痛中,不搭理人吧。
手臂被一隻大手攥住,身體突然被拉起,初雪腦子發暈,雙腿發軟,要不是拉起她的人手勁很大,她已經軟倒在地上,朦朧中看到赫連彧俊秀的臉,耳邊是他冷曼的聲音。“人都死了,你折磨自己有什麼用。”
腦子驀然就清明了,初雪驚訝地看著赫連彧,他竟然知道,他竟然知道,他怎麼會知道呢?是懂她,還是誤打誤撞,說中了她心裏的想法。
“阿彧,你先放開初雪。”梁亦玄擔憂地看著初雪蒼白的臉色。“你弄痛她了。”
無視梁亦玄的話,赫連彧暗沉的眸光直直看著初雪,她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身體綿軟無力,仿佛隨時都會暈倒,心沒來由的一緊,怒氣環生,攥住她手臂的大手改為環住她的腰,將她帶出正廳。
熟門熟路穿過中庭小院,直接來到初雪的房間,當著隨後追來的眾人麵,碰的一聲關上房門,落栓。
“阿彧,開門。”站在門口,梁亦玄沉聲命令。“阿彧,你把門打開。”
可惜,赫連彧是鐵了心要與初雪獨處,根本不把他的命令當一回事。
梁亦玄是了解赫連彧的,等了一會兒,門依然緊閉,於是,隨後趕來的軟玉溫香,還有總管趙忠,就有幸看見優雅溫和的太子殿下,臉色沉鬱的在門口徘徊。
小一是寧側妃的貼身丫頭,自然留下守靈牌。
見自家郡主被赫連王爺關在房裏,軟玉個性比較衝動,準備衝上去毀了門救自家郡主,卻被溫香拉住,軟玉不解,溫香對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總管趙忠自知身份低下,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老實的站在一邊,不吱一聲,明哲保身才是出路。
他是奉了王妃的命令,跟隨在太子殿下與赫連王爺身邊,隨時聽後差遣,哪裏想到寧側妃的丫鬟那麼大膽,在太子殿下麵前告了王妃一狀,害的他也被連累,真是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