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溪歎了口氣,看著遠方一個虛無的地方,說道:“先給我一點時間,很多事情我都需要好好想一想。”
小萱能夠體會阮雪溪的心情。雖然阮雪溪沒有提起離開顧家的原因,但小萱知道她一定是跟顧雲澤之間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小萱了解阮雪溪的性格,阮雪溪不是那種衝動的人。如果不是忍無可忍,她不會跑出顧家。盡管小萱非常想把雪溪懷孕這個好消息跟哥哥分享,但她還是忍住了,把手機放回了背包。就讓雪溪平複一下吧,反正也不是什麼急事。
“行,都聽你的。”小萱痛快地說。
阮雪溪感激地看了小萱一眼,展露一個慘淡的微笑。
“那你快點睡覺吧,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就在這兒陪你。”小萱說著,幫雪溪把被子蓋好。
阮雪溪搖頭,說道:“不行,你要趕快回家去。這段時間我就不能去公司了,現在做的那個案子全靠你和Peter了,你不可以在醫院陪著我耗時間。”
“我走了,誰來照顧你啊?你又不讓我告訴我哥,那你就一個人待在這裏嗎?”小萱心裏一百個不樂意。
阮雪溪安撫性地笑笑,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睡覺還用人看著啊?再說,醫院裏不是有那麼多值班的醫生和護士嗎?我要是有什麼事情,就會叫她們的。”
小萱雖然還是不情願,但也覺得雪溪說的有道理。淨雪是她和雪溪的心血,如果公司裏麵出了什麼紕漏,雪溪一定會很難過的。這個時候,小萱確實應該以大局為重。
“那好吧。不過,如果需要我就隨時給我打電話。”小萱最後叮囑道。
阮雪溪點頭。
小萱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了醫院。
小萱走後,阮雪溪惆悵地瞪著黑暗。這間病房有四個床位,但就隻有阮雪溪一個人住著。安靜得有些寂寞,阮雪溪都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呼吸和心跳的聲音。醫院的床沒有家裏的床那麼柔軟,而且空氣中充滿了難聞的消毒水味道。本來這段時間阮雪溪的睡眠狀況就不是很好,在這樣一個糟糕的環境,她更是睡不著了。
阮雪溪下意識地隔著被子撫摸自己的小腹,就像很多孕婦一樣。為什麼孕婦會有這樣的動作呢?可能是在與自己的孩子交流吧,這是出於本能的一種關愛。阮雪溪腹中的胎兒還很小,頂多算得上一團細胞。但她還是為這個新生命感動不已。這真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阮雪溪的身體裏有另一個生命在慢慢成長。阮雪溪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厚重的土壤,滋養著一株小樹苗。
當醫生問她是否結婚時,她可以理解醫生的意圖。墮胎的念頭也在阮雪溪的腦海裏閃現了一下,但她立即撲滅了那團思想中的火焰。不管怎麼說,孩子始終是沒有過錯的。這個小生命還沒有見識過世界的樣子,阮雪溪怎麼忍心就這樣把把腹中的胎兒扼殺?成人世界的愛恨情仇與孩子無關。即使阮雪溪要跟顧雲澤分開,她也要獨自撫養這個孩子。阮雪溪曾被母親拋棄,她知道那種切膚的痛,所以她不可以重複同樣殘忍的過程。她要用心愛護她的孩子,她要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也許,以後的日子會倍加艱辛,但阮雪溪有足夠的勇氣麵對生活中的種種磨難。
阮雪溪幾乎微笑了一下,對著她還未成人形的孩子。之前的那段日子裏麵,她的生活是無望的、黑暗的。現在,她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她不再猶豫了,也不再懷疑上天的安排。她要快樂地接受這個孩子,要積極地麵對生活。至於她和顧雲澤的事情,現在她還沒有什麼可行的辦法,等她想清楚再解決好了。
顧雲澤並不知道阮雪溪離開了顧家,他隻當她回自己的臥室了。顧雲澤躺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他和阮雪溪的那番對話一直在他的耳邊單曲循環,阮雪溪蒼白的麵容也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幹脆起來,往阮雪溪的臥室走去。
那扇門,是他和阮雪溪之間的障礙。今夜,顧雲澤打算衝破那扇門的阻隔。在敲門之前,他先組織了一下語言。他當然不願放下自己的驕傲,但他還是想隱晦地向阮雪溪表示一下歉意。他知道自己的話有些不恰當,傷到了阮雪溪,所以有必要跟她解釋一下,告訴他自己並無惡意。
顧雲澤終於想好全套的說辭了,便敲了敲那扇門。沒有回音,沒有反應。顧雲澤並不驚奇,他知道阮雪溪一定還在生他的氣,故意不理睬他。
顧雲澤清了清嗓子,說道:“我知道你還沒有誰。其實,我剛才說的話並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我和姚家的之間的積怨由來已久,我是不可能放過他們的。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幹涉了,我自由分寸。”
仍然沒有任何動靜。顧雲澤恨恨地瞪著那扇門,就好像他能透過門板看見阮雪溪似的。
“你到底想怎樣?還要我給你賠禮道歉不成?”顧雲澤的驕傲終於爆發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給足阮雪溪麵子了,而阮雪溪卻還在跟他擺架子。
“你真的不打算回答了是不是?!”顧雲澤已經在怒吼。
臥室裏麵的沉默讓顧雲澤抓狂。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用力旋轉門鎖。出乎意料的是,門根本就沒有鎖,他輕鬆地打開了那扇門。他覺得有些奇怪,便打開了燈。阮雪溪不在裏麵!顧雲澤難以置信地掀開床上的被子,裏麵什麼也沒有。其實,看那被子的形態也知道裏麵沒有藏著一個人。顧雲澤隻不過是不敢相信罷了。他看向床頭櫃,阮雪溪睡前常看的那本關於服裝設計的書孤單地躺在那裏。顧雲澤慌了,他像隻困獸一樣在臥室裏踱來踱去。他突然起身走到衣櫃前,打開了櫃門。撲麵而來的是阮雪溪的味道,她的幾套睡衣都整齊地擺放在裏麵。她今天晚上根本就沒有回臥室來!
顧雲澤衝出了那間臥室,對顧家別墅展開了地毯式搜查。廚房、書房、客廳、花園,這些都是不能放過的。他甚至敲開了阮雪瑩的房門,可除了睡眼惺忪的阮雪瑩之外,她的房間裏就再也沒有其他活物了。顧雲澤失望地回到自己的臥室,頹廢地坐在床上。他覺得自己八成是瘋了,竟然會猜測阮雪溪住到她姐姐的房間裏麵去。就在兩個小時前,阮雪溪還在為他對阮雪瑩的感情而懷有不滿情緒。可是,阮雪溪到底去哪裏了?已經這麼晚了,她一個女孩子,怎麼就敢獨自往外麵跑?顧雲澤煩躁地捶了一下床墊,突然想到他可以給阮雪溪打個電話。
著急和擔心拉低了顧雲澤的智商,否則他不會過了這麼久才想到打電話。
電話倒是通了,卻無人接聽。顧雲澤憤懣地扔掉了手機。那無辜倒黴的手機在床上彈了一下,乖乖躺好。
阮雪溪當然聽到了電話鈴聲,她還以為是小萱打過來的,卻看到來電顯示是顧雲澤。他找她有什麼事呢?要繼續強調他不會放過姚氏嗎?管他呢,隨他想說什麼吧,反正她不會接的。也許,在此之前她還對他的電話抱有期待,現在卻不想聽到他的聲音。即使看到他的名字出現在手機屏幕上麵,她都會覺得眼睛被刺得很痛。如果聽他說那些冷酷無情的話,她的心說不定會滴血。她現在是一個母親了,要考慮孩子的安危。她必須保持愉快的心情,所以要遠離可能導致她情緒失控的高危人物。
顧雲澤終於接受了阮雪溪離家出走的事實,他孤單地坐在自己臥室的床上。今夜,他注定無眠。等天亮就好了,天亮他就有辦法尋找阮雪溪,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發了瘋似的想找到阮雪溪。
顧雲澤現在很後悔,如果他不說那些過分的話,阮雪溪也不會一氣之下跑出顧家。可是,顧雲澤也很無辜。從一開始,顧雲澤就沒有表現出任何對於姚家的同情或寬容,現在他不打算放過姚氏也是情理之中。阮雪溪為什麼就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呢?阮雪溪的話又在顧雲澤的耳邊回響,他想起阮雪溪最後說的那句關於阮雪瑩的話,難道阮雪溪就是為了他和阮雪瑩之間的事情生了這麼大的氣?顧雲澤的心裏有了一種異樣的情緒。
第二天一大早,小萱就到醫院看雪溪。
“雪溪,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了!”小萱一進門就開心地大聲嚷嚷。
快樂也是一種會在人與人之間傳染的情緒。看到小萱這麼興奮,阮雪溪也提起了精神。她笑著看小萱像展覽似的把包裏麵的各種食品往床邊的桌子上擺,順便聽著小萱的詳細介紹。
“這個是我給你買的,這個是我媽媽做的,”小萱突然語氣神秘,“我告訴你,我媽媽廚藝可好了,你一會兒一定要好好品嚐一下。”
“還麻煩阿姨,我真是不好意思。”阮雪溪有幾分尷尬。
小萱就不樂意了,雙手叉腰說道:“阮雪溪,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以後不準跟我客氣,不然我就……”頓了一下,小萱狡黠一笑,說道:“不然我就把你的行蹤告訴我哥。”
這對於阮雪溪來說可是個致命的威脅,她立馬求饒道:“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客氣了還不行嗎?你可千萬不要告訴顧雲澤我在哪裏。”
小萱露出了勝利的笑容,繼續向阮雪溪介紹她那個百寶袋裏麵的各種食品。她那樣子看起來像極了一個負責的推銷員,任何普通的食品經過她的介紹都變得格外誘人。
阮雪溪昨天晚上幾乎一夜沒睡,隻在快天亮的時候才打了個盹。所以,早上她很疲憊,而且也沒有什麼胃口。然而,聽小萱把這些食品渲染了一番,阮雪溪竟也覺得有些饑餓了。她又想到自己現在懷有身孕,就算她不餓,孩子還需要營養呢,所以就讓小萱幫她盛了一碗粥。
“這個粥可是我媽媽起早給你煮的,味道一級棒。來,你嚐嚐看。”小萱細心地把碗和湯匙遞給阮雪溪。
那粥果然是小火慢燉而成的精品,隻是喝了一小口就覺得齒頰留香。
阮雪溪點頭道:“真的很好吃,阿姨手藝真好。”
“那當然了!我媽媽做什麼飯都好吃,明天早上我再讓她給你換一種早餐。”小萱得意地說。
阮雪溪連忙阻止道:“千萬不要。其實,我吃醫院食堂提供的三餐就可以了,不要再讓你媽媽辛苦。這可不是跟你客氣,你也不想讓阿姨那麼累吧?”
小萱就無話可說了。從小到大,媽媽沒少為她操勞。在她的心裏,早就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媽,從來不跟她客氣。聽雪溪這麼一說,小萱才發覺自己實在是太不懂事了。最近,因為聽說小萱要搬走,媽媽的心情一直不好。小萱非但不體諒她,還任性地讓她煮各種美食。這麼一想,小萱不禁有些臉紅。
“你說的也對。但是,我還可以給你帶外賣啊。你想吃什麼就告訴我。”小萱笑著說。
阮雪溪點頭答應。
就在這時,小萱的手機鈴聲響起。小萱一看來電顯示,竟是顧雲澤打過來的。因為有事隱瞞著哥哥,小萱連看到他的號碼都心虛,她指著手機,緊張地說:“雪溪,怎麼辦?是我哥打過來的。”
“他要是問起我來,你就說沒見到我。也不要讓他知道你在醫院裏麵,不然他會懷疑的。”阮雪溪淡定地叮囑小萱。
小萱實在不是一個善於說謊的人,所以這個任務對她來說未免有些過於艱巨。她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接聽電話。
“哥,你怎麼一大早就打給我啊?有什麼事嗎?”小萱笑得很勉強。
電話那頭的顧雲澤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聲音太小,阮雪溪聽不清。不過,阮雪溪能感覺出他的語速很快,想必很著急。
“雪溪?沒有啊。哥,你自己的老婆怎麼還看不住?竟然問起我來了。”小萱的語氣聽起來很輕鬆,甚至還帶著點玩笑的意味。殊不知,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
顧雲澤又說了一句什麼,從小萱的回答中,阮雪溪猜測顧雲澤不相信小萱的話。因為小萱接下來回答道:“我騙你幹嘛?我真的沒有見到她,她也沒給我打過電話。”
顧雲澤並沒有就此罷休,而是繼續追問。阮雪溪預料的沒錯,顧雲澤果真問起小萱現在何處。因為小萱接下來回答道:“我在公司啊。”
小萱也在心裏暗自佩服雪溪的推斷。如果不是雪溪提醒她,她真的會隨口就告訴顧雲澤她在醫院裏麵了。那樣的話,顧雲澤一定會問她在醫院裏麵幹什麼,說不定還會追到醫院裏麵來。
說到這裏,小萱突然覺得她應該假裝關心一下顧雲澤和阮雪溪之間的事情,不然容易被顧雲澤看出破綻。
“哥,”小萱假裝很好奇,“你和雪溪到底怎麼了?你怎麼一大早就找她啊?你們該不會吵架了吧?”
顧雲澤又匆匆地說了句什麼,通話便結束了。
電話掛斷的那一刻,小萱緊繃的神經總是放鬆下來了。她晃晃手機,對阮雪溪說:“沒事了,他不會再通過我找你了。天哪,我從來沒發現自己還有這樣的說謊天賦。早知道,我也應該去當個間諜什麼的。”
“他都說了什麼?”阮雪溪眼神閃爍,語氣裏也充滿了不確定。
小萱一聽,就在心裏歎了口氣。這兩個人明明是相互關心的,可就是交流不通暢。把心裏的話當麵說開不就好了嗎?非要這樣遮遮掩掩,還要靠她這個中間人傳話。
“還能說什麼?無非就是問你在哪裏,問我有沒有跟你聯絡過。我聽他那語氣,可是真的很擔心你。估計這會兒已經開始對你實行全城搜捕了。”小萱發著牢騷。
阮雪溪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為自己對於顧雲澤來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沒想到顧雲澤真的這麼在乎她的安危。心裏湧起了一股暖流,阮雪溪趕快搖了搖頭。她告訴自己要清醒一點,不要被這些假象迷惑。以前,顧雲澤不是也對她表示過關心嗎?可後來又怎麼樣呢?他心裏的人始終不是她,而是姐姐阮雪瑩。顧雲澤現在找她,也不一定是真的擔心她。說不定,她隻是覺得他擅自離開顧家有損他的威嚴,想當麵教訓她一番。阮雪溪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動搖。忍過了這一時,她才可以安穩一世。如果這個時候衝動地回到顧家,說不定隻會自取其辱。
阮雪溪攪動著那晚粥,低聲說道:“反正我不會回去的,如果他願意找,那就隨他好了。小萱,你千萬不要出賣我。”
“我李小萱哪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啊?你就安心地養好身體吧,我哥那邊,我會替你打好掩護的。”小萱信誓旦旦地說。
阮雪溪繼續喝粥,胃口卻沒有剛才好了。顧雲澤這個人,即使不在她身邊也能輕易牽動她的情緒。阮雪溪在想,是不是上輩子欠了顧雲澤的,所以這一世才要備受他的折磨。
小萱陪著阮雪溪吃過早飯就會淨雪去了,公司那邊現在就隻有Peter在主持日常的工作,小萱必須趕快回去協助他。
阮雪溪獨自呆在病房,無聊中就拿出手機來,竟發現手機沒電了。她離開顧家的時候比較匆忙,自然沒有帶充電器。不過,反正她也不需要給誰打電話,那就不管她的手機了。她把手機放下,繼續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