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眨眨眼,“你是不是想問我會不會離開你?”然後不等他回答,又接著道:“不會,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說完竟自嘲般苦笑了下,“你以為我遇著你這個人很容易?你於我來說何止是翻山越嶺,為了遇見你,我走了這世間最難走過的路,經了一回生死,闖了一回陰曹地府,如今終於柳暗花明,又如何會輕易就放棄?”
她主動握上他的手,前世今生種種過往在腦子裏肆意衝撞著,她卻笑了,“以前那麼不容易,想想都有些佩服自己是如何熬過的那些歲月。我曾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風裏雨裏,刀山火海。可是君慕凜,自從遇了你,凡事就有了依靠,我雖然一再的強調自己要獨立自主,要自力更生,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可以總是靠你來幫我完成。但是我卻不得不承認,有你在我身後,我的心裏踏實多了,做起事來也更放得開手腳。因為我知道,不管我成與不成,都還有你,我不再是孤單一個人。”
她說得有些感傷,或許是想到了從前的一些事情,鼻子竟微微發酸。輕輕抽了一下,他便以為她要哭了,可是嚇壞了他,“別哭別哭,我沒有怪你,隻是擔心你對那無岸海太過好奇怪,擔心你哪一天心血來潮自己就去了。染染,我不怕你去探索那無岸海,隻是想同你說,如果哪一天真的要去,不要自己去,叫上我。你都說了,這樣辛苦才走到我的身邊,那麼就更不該輕易就將我扔下,總之上天入地,我陪著你便是。”
是啊,上天入地,他陪著便是。他不知她到底經曆過什麼,她說生死,她說陰曹地府,他便以為說的是過去十年在白家的生活。狹小的屋子,別人吃剩的飯食,不論冬夏常年不換的被褥,對主子張口就罵伸手就打的下人……這的確讓人生不如死。而他的染染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直到被送往洛城,情況才稍有改觀。
而他一直認為,洛城三年必然是白鶴染整個人發生轉變的關鍵之處,這三年中一定有一個契機,讓她完成了如現在這般的華麗轉變。隻是他查不到,也不想再查,他要的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管從前過往,隻要眼前這個就好。
他送她下車,看她入府,再想想,對趕車的侍從說:“去癆病村看看吧!”他們家染染太累了,癆病村那頭,他替她盯一盯就是。
夜晚的白府很安靜,自從大葉氏倒台,小葉氏上位,這座一直喧囂不停的文國公府似乎一下子就平穩下來。雖然白花顏偶爾還會吵鬧一場,但好在小葉氏還管得住她,不會太離譜。
但是白鶴染知道,這種平靜隻不過是暴雨來臨之前短暫的壓抑罷了,各懷鬼胎的一家人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偃旗息鼓,她們隻是在蓄勢待發罷了,說不定哪一日就風雨侵城,各院之間又要鬥個你死我活。
今晚默語和迎春都沒回來,被她留在劉宅那邊幫忙了。畢竟還有九個傷員需要治療,而今生閣的人大部份都被派去癆病村,人手實在是排不開。
她叫了院兒裏的丫鬟備了沐浴的水,浸在水裏的那一刻,困意來襲,幾乎是一閉眼就睡了過去。可是輾轉多夢,夢裏全是白天東宮元說起那本雜記時的情景。
仿佛她就變成了那個撰寫雜記的書生,仿佛她就遇到了一位仙人,憑空而來,消散而去,隻留下關於無岸海的另一邊,那位姓鳳的皇後的消息。
縫合,剖宮產,器官移植,前世一幕幕記憶洶湧而來。她又看到鳳羽珩穿著白褂子站在醫院裏,又看到她們姐妹幾個穿梭於中~東戰場,又看到一個個孩子出生、一個個老人逝去。
夢境兜轉,又回到東秦,回到這片不存在於曆史時空的大陸上。好像正站在海邊,海上重重迷霧,可見度連五十米都不到,有船隻在邊上打轉,怎麼都不敢再向前駛去。
她聽到有船家說,如果無岸海上沒有這些迷霧,他們就可以出海捕魚捉蟹,他們的生活就會好起來,不再挨餓。可惜,無岸海裏明明有取之不盡的資源,卻根本不為人類所用。
她就站在無岸海邊,懷裏抱著那本手寫的雜記,一邊思索著夏陽秋是如何得到這麼件寶貝,一邊開了口輕輕呢喃:“阿珩,如果真是你,我該如何與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