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次又一次煉獄般的折磨。劇痛像滾滾江潮般襲來,又漸漸退去,不多時,重又襲來。
舞萼昏昏沉沉睡著,不知道這樣睡了多久,夢中,有一隻手在額上發間慢慢摩挲,如此溫柔,一如母親。她喃喃喚道:“娘。”
“可好了,終於說話了!”卻是雷遠欣喜若狂的聲音。
——不想,不想再看見他!正是因為他,我才落得如今這樣重傷在身、有家不敢歸的境地!
她默默咬牙,緊閉雙眼,再不說話。
雷遠看她重又昏沉,大為失望。範先生看他麵色陰鬱,問道:“寨主不肯?”
——豈止是不肯。寨主說:“就是死,也讓她死在黑風寨!”
雷遠攥著舞萼的手,隻是沉默。
範先生眼神流轉,道:“有沒有別的法子送她下山?”
“別的法子……”雷遠躊躇不已:“別的法子倒不是沒有。可是路途坎坷,她的傷勢,隻怕頂不住。”那樣的山路,幾乎直上直下,她傷成這樣,怎麼能經得起那樣的顛簸?
“無論如何,總比等死好!”範先生慢條斯理道。
“不到走投無路,我絕不會走那條路!”雷遠斬釘截鐵道:“我再去求求寨主。”
“還是算了,別為這件事和寨主起了衝突!”範先生淡淡道。
“這可是大事!我娘子快死了,他卻坐視不管,他配做我大哥麼?”雷遠咬牙切齒道:“無論如何,我今天也要把舞萼送下山去!”
他一陣風似得出了房。範先生在房裏來回踱步,沉思不已。舞萼睜開眼,急切道:“範先生,我知道那條小路在哪裏。”
她三言兩語把小路的位置告訴範先生。範先生臉上雖仍是死氣沉沉,但兩眼卻放出精光。他匆匆對舞萼道:“我去去就來!”舞萼隻覺眼前一花,範先生便已掠出房去,無影無蹤。
黑風寨大廳裏十幾根牛油大燭全部點亮,一片燈火通明。寨主端坐正位,由諸多手下拱衛。雷遠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一進門便跪在地上:“求大哥準我送舞萼下山。”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幾十個從人也呼的跪下一片。
“我不同意!”寨主繃著臉一字一句道:“老二,我從前的話,難道都是白說的?你送她下山,正是順了這丫頭的意了,她不正盼著回家麼?說不定山下正有人等著你送她出寨呢!”
雷遠憤然:“大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舞萼一心一意等著和我成親,從來沒提過回家的話。你難道懷疑她的病是假的?你若不信,我們可以把郎中叫來,當麵問個清楚!”
雷遠的手下也道:“我們都是看得清清楚楚地,蘇小姐對二寨主深情眷眷,寨主懷疑蘇小姐,那是不是也懷疑我們二寨主呢?”寨主的手下立時高聲喝道:“這是什麼話?寨主從不會白白冤枉誰!”廳裏立時吵成一團。
“吵架能救人命麼?”門外一人朗聲道,應聲走進一個中年人,身姿修長挺拔,麵色青沉,唯有一雙漆黑的雙眸,深不見底。他掃視大廳,各人便都覺得被他冷冰冰的目光刺的臉上一痛似得,不由自主往後一縮。
雷遠急道:“範先生不在舞萼房裏看著,來這裏做什麼?難道是她有什麼事?”
範先生淡淡道:“我呆在她身邊也沒有用處,何必徒勞站在一邊?”對寨主微微躬身,道:“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蘇小姐現在性命垂危,寨主宅心仁厚,斷不會眼睜睜看她等死。”
寨主連聲冷笑:“老二,你這是從哪裏請來的郎中?怎麼我看這作派,不像個郎中,倒像個官家的人。”
雷遠被他口氣裏的皮裏陽秋激得有些惱怒:“你先疑舞萼裝病,現在又認為我故意和人串通,到底是什麼意思?”
寨主嘿嘿一笑:“你心疼那丫頭,想送她下山,找個假醫生來唬唬,也不是不可能。”
雷遠氣的正要開口,範先生卻搶在先裏道:“寨主多慮了,二寨主若是想送蘇姑娘下山,自己找匹馬打開寨門衝下山就是,何必費這些周折?”
這句話更是讓寨主火上添油,冷笑道:“看看,老二的本事多大,名聲遠揚到就連外人都知道。這黑風寨裏,哪有我這個寨主的位置?”
雷遠這才聽出端倪。他這幾年在寨裏名聲漸旺,大有超過寨主取其代之的勢頭。寨主大概心裏早對自己不滿,便趁著這個機會一起發作出來。他正要開口反駁,可是一想,眼下這情形,最好還是別再頂撞寨主,隻好硬生生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