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媽媽在門外看到丫鬟們站成一溜行，個挨個大氣都不敢喘，估摸著主家心情現在可不太爽快。
桂媽媽暗自唏噓，大少爺那樣好，老爺、夫人當初是要疼進心窩子裏的，突然就這麼去了，又怎會說忘便忘得掉。旋姐兒也是個可憐的，本來是嫡孫，父母雙亡不說，兩位還把永華少爺過身的怨氣落在她身上。開始兩次還能回主屋過過大節，後來索性放在印山書院，配兩個媽媽丫鬟，按例發些月錢，再不過問。
一個癡兒，若不是僥幸碰上個好奇心重的老嬸子，這次真挨不過去。
“夫人。”
桂媽媽溫了杯香片，小心放到謝夫人手邊：“照您吩咐，給了兩份診金，海生親自套使馬車送回去的。”
“很好。”謝夫人揉揉額角：“老二的媳婦怎麼還沒來！”
陳媽媽才去了不到一刻鍾，顧家很大，二少不是嫡出，住的園子更靠近生母林姨娘些，跟正房離得遠，丁點時間必不夠來回的。謝夫人正不痛快，桂媽媽自不敢多說，從小幾上拿來兩把木槌，仔細給主人敲打肩胛。
“桂媽媽。”
“夫人？”
“你說，我是不是該對千旋好一點？”
沒等桂媽媽想好怎麼答話，床上有了動靜，小小一聲：“唔……”
謝夫人忙走過去，隻見被子裏那小團動了動，接著一個小腦袋冒了出來，一副剛剛醒轉的暈乎模樣。
謝夫人隻見孩子眉目舒展，睜開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瞳仁烏黑清亮，粉嫩的小嘴兒甜甜地向上翹，糯糯地衝她喊道：“奶奶！”
仿佛看到，許多年前，也曾有一個虎頭虎腦的可愛小子，睜著一模一樣的眼睛，甜甜地衝著她喊：“娘親！”
謝夫人濕了眼眶，刹那失了神態，一把將千旋攬進懷裏，迭聲喚道：“孩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曹氏和許氏隨陳媽媽進來時，正是見到這副祖孫相擁的和睦畫麵，全都楞住了。
“見過母親。”
曹氏略一愣怔，很快就反應過來，向謝夫人行了福禮。倒是許氏，之前一直忐忑不安，腦子裏亂糟糟地，頓時有點拎不清狀況。
謝夫人平日很重視儀容儀表，莫說在小輩麵前，就是麵見帝王嬪妃、達官貴人也能不亢不卑，雍容有禮。她本想對許氏發作一番，不料卻讓兩個兒媳撞見自個涕淚橫流的模樣，一時僵住了，既尷尬又羞惱。
“奶奶，不哭。”
隻見那小人兒從被子裏鑽出來，用短短的手指捏起一角衣袖，笨拙地替謝夫人抹去臉上淚痕。
謝夫人看著小孩認真的模樣，對上那雙明亮專注的眼眸，一瞬間，心像泡進蜜水裏，軟到不行。
“好，好，奶奶不哭！”
除了這對祖孫倆，其他人臉色都有些奇怪，許氏傻愣愣地，話不過腦，衝出口：“她不是傻子嗎？她……”
“你說誰傻子！”
謝夫人淡淡地瞥了許氏一眼，許氏哽著，後半句硬是說不出來。
正當眾人以為謝夫人要發作時，謝夫人卻把許氏晾在一旁，轉身摸摸小孩濕潤的額發，和聲問道：“千旋，頭疼不疼？”
“不疼。”
謝夫人沉吟半響，溫和笑道：“那就好。”
“桂媽媽，旁邊的小廂不是還空著？吩咐丫鬟們拾掇拾掇，這幾天讓千旋住那兒。”
“是。”
桂媽媽領命去了。
“陳媽媽，讓秋薏去一趟，給城東江大夫送帖子，明兒一早務必請過來。”
陳媽媽諾下。
趕巧，大丫鬟綠鶯兒把熬好的藥端來了。
因藥麵添入了黃連和卷楂，有些酸苦，特意還端了一小碟蜜煉梅子過來。
都知道逼小崽子喝藥有多難，不料千旋就著瓷碗邊緣，幹幹脆脆地把一整碗都喝個幹淨。飲畢使清水淨了口，蜜煉梅子都不曾派上用場。
這藥加有安眠的成分，不一會小孩就開始揉眼睛了。
“千旋，睡一會吧。”
“恩。”
乖乖地縮進被子裏，片刻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