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仿佛身邊的人都不存在,我直愣愣地向皇太極看去,他身上令人屏息的明黃,硬生生壓住了我的視線,讓我什麼也看不清,他的麵容神色,他的眉眼,他的喜悲,我都已經看不見。
皇太極聽得貴妃的話,也是一怔,眼光越過貴妃看過來,迷途阡陌,紅塵百丈,那身淺淺的旗袍,幾朵稀疏的粉海棠嬌弱地飄在衫子上,烏黑的頭發從來也紮不板正,臉頰旁落下一撮來,沒有過多的裝飾,薄粉著麵,掩不住一臉的蒼白,就那樣呆立著,衣袂兒動也不動,卻已經吹動了自己古井一般的心。想起舊日的波瀾,無邊的寒意止不住地鑽進身體每個毛孔裏去。
就這樣,隔了他手中扶著的女人,我們兩個遠遠地相望著,兩個都黯然,兩個也惘然。
身邊的人都跪下去,洪亮的“恭喜皇上、恭喜娘娘”聲音響起來,我被一個宮女扯了下衣角,機械地行禮,“恭喜皇上,恭喜姨母”,這聲音落在了所有聲音結束之後,顯得突兀,在巍峨的宮殿中如冤魂嘶叫一般回響。
我再沒有半個字,象個幽靈般離場,整個麟趾宮沉浸在喜悅和震撼之中,沒有人注意到我的無禮,皇太極的嘴張開,似乎想說些什麼,我如同負傷的野獸一般疵牙一笑,轉頭離去。
此後的一個月,我再也沒有走出過屋子一步。
自打那日從宮中回來,我的臉色慘白,不願搭理任何人,立秋略微知曉一些,一改往日的聒噪,也不多話,每日用心服侍我,多爾袞不知道緣故,想盡辦法弄了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來哄我開心,譬如學舌的鸚鵡、一大缸的錦鯉,都放在我院裏,我也沒心情理他,每日隻是睡覺,或是發呆。
我回府的第二日,皇太極便有旨意下來,將多爾袞降為郡王,便算是罰過我們了,還有多鐸、豪格都一並降為郡王,此種處罰過輕,眾人都知道過些陣子多他們立點戰功便會又升親王,這點處罰根本不算什麼,嘴上不說,心裏都想著皇上畢竟偏袒自己人。
我每日裏隻是在屋中發呆,多爾袞頗為著急,開始張羅想請大夫給看看,我懶得跟他講話,將門一關,繼續拿本書發我的呆,他在門外急得跳腳,卻也無可奈何。
這日我在看一本《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提到達摩祖師的一首偈語:“心心心,難可尋,實時遍法界,窄也不容針。”觸動心事,歎一口氣,將書放下。立秋恰巧進來,見狀忍不住將書拿開:“好主子,我雖然不懂,不過您年紀輕輕的,也別看什麼佛經不佛經的,”見我依然不語,遲疑道:“您不高興,前些日子的事我都沒跟您說呢,魏公公來過兩次,您吩咐過誰也不見,我都沒讓他見您,上次還跟他吵了一頓,今天他又過來了,死活要見。我看還是把他打發了吧。”
多日前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浮現,我知道自己太鑽牛角尖,他本來就坐擁三宮六院,我不過是個背著丈夫偷情的女人,何以能用我的標準去要求他?也許是我對自己的愛情太苛求了,這些日我也慢慢想得開了,我的思維跟不上古代的形勢,便不要勉強自己,凡事錯了可以重來,若是我不能接受自己的愛人擁有別的女人,我不要去愛總可以了吧,對他放手,也許自己就能得到解脫,至於自己的傷口,隻盼著能慢慢愈合吧。
心中一鬆動,便有了些笑意:“你又胡鬧什麼了?跟人家吵什麼。”
立秋見我情緒好轉也是大喜,笑嘻嘻說“我替您不平唄,別人不知道,我可知道您心裏是怎麼待他的,您見著他的那個歡喜勁兒呀,是打心底裏喜歡,可是見不到了,您又飽受那個什麼之苦來著,”我白她一眼,“去去,又開始胡說了。”
“我才沒胡說呢,”立秋委屈道:“可是,他不僅不惦記您,還去跟,跟別人。我聽了都心裏有氣,別說您了,”立秋本來年紀就不大,跟著我耳濡目染,思想也比常人開放些,“所以那天魏公公來了,我就告訴他不見,還話裏帶刺地罵了他幾句呢。”
“你呀,”看她跟著我慢慢也學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我隻得苦笑:“你膽子也太大了,小心我都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