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渾身是血地在地上哀嚎著,幹嚎得啞了嗓子,身上血混雜著泥土與苔蘚,顯得猙獰可怖。方鴴默默地看著灌木叢中的這兩個可憐蟲,他沒有出手殺他們,他們留在這戰場上也是死路一條。
他抬起頭,看了遠處那個女治愈師一眼。嚇得她尖叫一聲,臉色慘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個勁地向後退去,那神色像是看到了連環殺人狂。
方鴴看到她爬起來,又跌倒,又爬起來,膝彎一軟差點又跌倒;她扶著牆,叢哆哆嗦嗦地後退,到發足狂奔,直到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視野之鄭
良久的良久,他才轉過身,一言不發地來到絲卡佩麵前,單膝著地,緩緩跪坐在對麵。
失笑了一下之後,他問道:“我看起來有那麼可怕嗎,絲卡佩姐?”
“可怕?”絲卡佩一定會那麼,她忍俊不禁:“哈哈,乳臭未幹的毛頭。”
如果她沒睡著的話。
絲卡佩微微低著頭,恍若熟睡。
“我不會離開艾塔黎亞的,我會讓黎明之星永遠存在下去,”方鴴出這句話時,發現自己內心中空前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委屈。他隻輕聲述道:“我會讓你們看到的,我的冒險團,它將空前偉大,超越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人。”
絲卡佩輕笑了起來:“你盡管吹牛,家夥。”
“這可不是吹牛。”方鴴眨了眨眼睛,也笑了起來:“我可是來真的,絲卡佩姐。”
“明明連魔力自適性都沒有,老老實實呆在塔倫才是明智的選擇。”
“看看你的樣子,塔倫就安全了嗎?”方鴴啞然失笑:“艾塔黎亞沒有絕對安全啊,絲卡佩姐。”
絲卡佩定定地看著他:“你終於懂得了啊,這個道理,家夥。”
晶瑩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如同決堤,漫流於麵頰。
“孩子氣。”絲卡佩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哪有,”方鴴大聲道:“隻是風沙迷了眼睛而已。”
“是啊,”絲卡佩歎了一聲:“那今晚的風沙可真大。”
方鴴破涕為笑,臉上仍由淚水洗刷,隻是眼底始終異常平靜。
遺跡之中有些安靜。
無盡的幽暗之中,仿佛縈繞著這樣一段對話。
“我走了,絲卡佩姐。”
“去吧,我等著看你的傳奇,在另一個世界。”
“我會回來的。”
“活過今晚再來大話。”
地板微微晃動了一下。
沉睡的絲卡佩偏了一下頭,身子軟軟地滑倒在牆邊。
方鴴回過頭,緩緩起身,堅定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過重重障礙,與那裏黑暗中的暗紅目光彼此相對。
從一刻開始。
他明白了自己的路——就是活下去。帶著絲卡佩姐的輝光石,與黎明之星的信念,去譜寫屬於自己的傳奇。
而那傳奇,一定是最美的詩篇。
地麵微微晃動了起來,富有節律,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地下升起。
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士兵正一排排半蹲而下,舉起手中的火槍。在一束束雪白長羽對麵,魁洛德手持巨劍,他左手中握著一個殘破的發條妖精,隻麵色平靜地看著前方。
前方是數不清的,黑洞洞的槍口。
“團長!”遠處,黎明之星的那個代林盾衛喊得聲嘶力竭。
但銀之翳的女遊蕩者在他身後死死地壓住他,在耳邊怒斥道:“別過去,別讓戰士死得沒有價值!”
“我不要什麼價值,我隻要和大家在一起,”代林盾衛年紀不,但卻哭得像個孩子:“如果大家都離開了,我還呆在這個鬼地方有什麼意義?”
“意義就是,”銀之翳的女遊蕩者一字一頓地對他道:“黎明之星需要一個公道。”
他一下僵在了原地。
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分隊長默默地看了一眼這個高大的男人,心下惻然,始終沒有放下舉起的手。他開口道:“你自己動手吧,戰士,我給你一個體麵離開這個世界的機會。”
魁洛德看了一眼手中的發條妖精,平靜地答道:“但戰士,唯有戰死。”
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分隊長看著他怔了好半晌,才猛地揮下了手。
然後他背過身,不去看這一幕。
槍聲響起。
高大的身形晃了一下,鱗甲之上無數彈孔血流如注,他以手拄劍,目光一一看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然後緩緩合上了眼睛。
“艾德。”
“你能做到嗎?”
發條妖精,從渾身是血的魁洛德手中滾落,落入塵土之鄭
代林盾衛的哭聲變成鐐沉的嗚咽,仿佛野獸的哀嚎。銀之翳的女遊蕩者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她知道大公會的行事方式,換作是銀林之矛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因為這就是艾塔黎亞。
但不知為何,她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絲厭倦。
她不由回想起,自己是懷著什麼樣的目的,來到這個世界,來到艾塔黎亞的。
當初的夢想,而今實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