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夜來並不覺得,自己用現在的狀況拖住隱竺有什麼可卑鄙的。在病床上渾渾噩噩中聽到隱竺說“我們都在”的時候,他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他不想去分析自己的心情,不想去給自己的言行一一注解。他隻知道,劫後餘生,他很高興有隱竺的陪伴。他喜歡聽她低聲的絮叨,叮囑他注意什麼,一定要做,一定不要做什麼。他喜歡由她來喂他吃飯,她每喂他吃一口飯,數著他嚼了幾下之後,就會再盛上一口遞過來,這時,他剛好咽下上一口飯。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他也喜歡隱竺幫他擦身,事實上一直都是她在幫他擦身。她會用很燙的毛巾,用力卻靈巧的繞過他的那些傷口,每次都會讓他舒暢得很。但吳夜來也知道,隱竺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卻未必是歡喜的。開始的時候,她總會趁轉身的時候偷偷的擦眼淚。他的傷,怕是把她嚇壞了。
吳夜來知道,他的傷勢不樂觀。雖然看上去,胳膊腿都還在,但是知覺恢複,功能恢複,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能不能恢複,也是未知。但隻要隱竺在身邊,他就有信心能夠站起來,能夠恢複的像常人一樣。
沈君飛不由得輕哼了一聲,“圓滿?”吳夜來修補的,能否稱之為圓滿,這並不是他一個人說了就算的。“不久之前,你還說你隻能給隱竺一個婚姻的架子,現在呢,難道你反而能給的多了?”
“我記得,是你提醒我,心裏想的,有時候是說不明白的。我覺得我能給她很多……”吳夜來喘著氣,聲音很低,他的肺部有傷,說幾句話都要喘上一陣。
“我想晚飯後陪她在樓下的花園裏散散步;想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看電視劇,討論一下劇情的套路;想在雨天,打著傘接她下班;想給她做個菜嚐嚐;想在她入睡前,幫她暖暖腳……這些,都是本該想到,卻從未想過,也從未為她做過的。”
補上了就圓滿了?這是什麼時候,又從哪裏去找補呢?從自己這兒把馮隱竺拉走,再行修補之事?沈君飛發覺,來找吳夜來談,看來並不是多此一舉。既然他搞不清楚狀況,那麼他就隻有把事情給他擺明白了。
“你想的這些,自然是我來做。你想的圓滿,已經不是她的圓滿了。”
“你確定麼?你其實也不確定。所以你慌了,所以你找我談。隱竺現在可能是同情我,可能還比同情多一點什麼。但不論是些什麼,她心裏總是有我,她現在還是守著我。”說完這些話,吳夜來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靠在枕頭上,粗喘著氣,不再說話。
“那你就要順著這個形勢,霸住她?”
良久,久得讓沈君飛以為等不到回答,才聽到吳夜來說:“所謂戰機,都是稍縱即逝,我不敢再擺什麼高姿態。我所有的籌碼,自然就要全部押上,包括我的殘軀。你可以攻擊我,說我自私無恥。但我求的就是留住她,用什麼方法留下她,反而是次要的了。”
吳夜來仰著頭,他不敢去看沈君飛的臉,“這樣想,這樣做,我知道對不住你。可如果不這樣想,這樣做,我就寧願我埋骨他鄉……”
他的話沒有說完,沈君飛卻已經明白了。他怎麼會不知道,此刻的吳夜來更需要隱竺。
可是,這是愛情,不是慈善,並不是誰更急需,就可以先撥付給誰用用。給他的愛,除了他,誰也用不來。他現在就是不確定,隱竺給他的,到底都是些什麼,到底附加著什麼屬性,到底夠不夠分量稱之為愛。疑人疑己,沈君飛不知道怎麼會任自己的感情繚亂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
想了想,他才開口:“你要知道,我來找你,是因為我不忍心逼隱竺。我拿她,從來是沒有任何辦法。你要是有我一半那麼愛她,也不會忍心她陷入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