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動為卒(2 / 3)

段義雲輕笑,壓低聲音道:“天家親生母子都要為權成陌路,更何況他們隻是姑侄?泰平公主既要聯合他,又要防著他罷了。”

丹菲明白其中厲害,心裏發慌,抓著段義雲的袖子,道:“你押公主?”

“阿兄誰也不押。”段義雲親昵地撥了撥她的珊瑚珠耳墜,“我隻忠於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

家破人亡、血海冤屈,以及兩年征戰,已經徹底將當年那個忠厚正直,又單純刻板的少年郎,鍛造成了眼前這個精明內斂、沉穩老練的男人。

丹菲還要再問,段義雲已退開一步,抬頭眺望。

此時畫舫已行到江心,對麵一艘小巧的烏蓬船駛近。幾個侍衛簇擁著一位玉色襽衫的郎君站在船頭,那郎君正是臨淄郡王李崇。

小船停靠在畫舫邊,李崇沿著舢板走上了船,同段義雲兩人笑著見禮。

李崇眼角掃到站在一旁的丹菲,有些驚訝。丹菲朝他優雅地欠了欠身,避去了船尾。

段義雲道:“今日設宴,一來結識郡王,而來還是要感激郡王這一年多來對舍妹和家人的照拂之情。”

“段兄父子忠心衛國,你在邊關奮勇殺敵,我怎能見你家人在宮中受淩虐之苦。”李崇笑了笑,又朝丹菲離去的方向瞟了一眼。

船上有段義雲的奴仆侍奉宴席,丹菲樂得躲在船尾。船娘煮了一大鍋毛豆,她一邊幫著剝豆子,一邊聽著船艙裏傳來的陣陣笑聲。

丹菲擺弄著豆莢。這是段家,這是泰平公主,這李崇,這是韋氏……

泰平和李崇一直是一派,段家新入夥,占的分量卻不重,段義雲必然想加大自家砝碼。如今韋皇後執掌朝政,武相是和他們是一派,安樂、長寧兩個公主大肆攬權。朝政已成一團亂麻,怕是精挑細解不管用,隻得抽出快刀斬斷,才能終結這混亂局麵。

誰是刀?

丹菲撥動了一下代表段家的豆莢。

誰是執刀之人?

又摸了摸代表李崇的豆莢。

誰來收拾殘局,穩定人心?

丹菲重新拿了個豆莢放過去。這代表著崔家。

崔家非但是皇親國戚,還滿門都是德高望重的文人,在士林之中甚有威望。難怪李崇身為郡王,還甘願為崔景鈺跑腿。還不是存了結交之心?

那,誰是最終執掌大局之人?

丹菲看著一地亂糟糟的豆莢,心裏煩亂,抬手把它們都掃進了簸箕裏。

這時又有一艘青蓬小船從後方駛近,船頭也站著一個青衣玉帶的俊美郎君。此人麵如冠玉,眉清目朗,高大英挺,一派儒雅文士風範,居然是崔景鈺!

丹菲大吃一驚,又回頭去看被自己丟在簸箕裏的那堆豆莢。

崔景鈺遙遙望見一個盛裝少女佇立在船尾,麵容秀麗,十分熟悉,多看了幾眼才認出她是丹菲,不免驚豔了一下。

丹菲正要行禮,忽見崔景鈺身後鑽出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卻長著一張盧修遠的臉。她嚇了一跳,當即提著裙子就溜。

盧修遠眼尖,忙招手道:“別怕,長寧未曾來!”

丹菲這才停下腳步。崔景鈺已是忍俊不禁,一旁的侍衛更是笑得打跌。

丹菲亦笑著將兩人迎上了船,問道:“四表兄何時回的長安?”

盧修遠搶答道:“段娘子還不知吧?景鈺已經調回了京,如今入禦史台,為侍禦史。”

丹菲欣然道:“恭喜表兄高升!珍姐身子可好些了?”

“她還需要靜養,我便先進京授職,再回去接她。”崔景鈺道。

崔景鈺比上次兩人分別時看著好了許多,大概是從喪女的悲痛之中緩了過來。他如今青衫玉帶,又恢複了早年那個京城貴公子的豐姿,還多了許多成熟穩重之氣。

至於盧修遠,卻是憔悴了不少,幸好他嬉皮笑臉的性子未改,可見的確是個豁達開朗之人。

若扳倒韋氏,李崇和他都可以甩掉母夜叉一般的老婆,不怪他寧可冒著被長寧抽筋扒皮的風險,也要跟著崔景鈺一道來。

段義雲很快出來,將崔盧兩人迎了進去。船艙之中更加熱鬧。丹菲吩咐婢女溫了酒送進去,自己依舊蹲在船尾,心不在焉地剝著豆子。

豆子剝到了一半,一個影子罩下來。丹菲抬頭,就見崔景鈺背著手,正低頭望著她,目光裏帶著一點深意。

“崔郎怎麼不在裏麵坐著?”丹菲站起來,拍了拍手。後艙亂糟糟的,她一時也找不到地方給崔景鈺坐。

崔景鈺卻不介意,自己拉了一張小凳子,也招呼丹菲坐下,道:“該說的話都說得差不多了,正在商議一些皇家私密之事,我不便聽,才出來的。”

丹菲明白裏麵定在說著如何解決兩個公主的事。這事涉及人家夫妻私密,崔景鈺這等正人君子自然不愛聽。

丹菲笑道:“真是苦了盧郎了。他好不容易才擺脫繼母,又落入長寧手中。說起來他也是代你受過,你可得待他好些。”

崔景鈺啼笑皆非,“你看起來,倒是過得不錯。”

“錦衣玉食,囚籠雀鳥。”丹菲自嘲一笑,剝了一顆豆子,彈向江心,打出一串水花。

崔景鈺望著江麵,輕聲道:“你如今已經出了宮,若是想走,還有什麼能攔著你的?”

丹菲撇了撇嘴,“要走自然容易,卷了金銀,打暈了奴婢侍衛,翻牆逃了就是。我本就最擅長這個不是?”

“那你留下,是為了義雲?”

丹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總覺得我在長安裏,還有未完成之事。”

“可段家並不是你的責任。”崔景鈺望著丹菲,眼裏有些憐憫和疼痛,“或者,你也想為你死在蘄州的家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