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平盯著丹菲,意味深長地笑了,道:“阿江果真是個孝順孩子。”
丹菲謙虛道:“女兒愚笨得很,讓公主……母親見笑了。”
泰平對八娘並無多大興趣,試探了丹菲一下,便作罷了。段氏母子出宮,其實也不過從天子家奴,成泰平公主的家奴。母親弟妹都在手中,也由不得這段五娘不聽她的話。
拜別了泰平,丹菲送姚氏和弟妹們上車。他們將去泰平在城外的一處莊子上,料理田產。這活兒雖然沒有什麼油水,但勝在清靜,可以安生過日子,七郎也可繼續念書。
但是姚氏卻並不領情。一年多的掖庭生涯已經將她磨練成了一個冷酷的女人。她陰惻惻地盯著丹菲,道:“五娘翅膀硬了,便不管母親弟妹死活了?”
丹菲一聽,頓時氣得不知道說什麼的好。
八娘不安地拉了拉姚氏,道:“五姐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想留在長安裏了。”
姚氏也不顧旁邊還有公主的家奴,指著丹菲的鼻子就罵:“你妹子在宮裏吃了那麼多苦,留她和你住又如何?怕她搶了你的風頭不成?別以為公主看上了你,你就真的飛上枝頭做鳳凰了。我們一家的身契都還在,你照舊還是個奴婢!”
八娘急得滿臉通紅,一個勁拉著姚氏:“阿娘別說了!”
丹菲氣得麵色發青,偏偏旁邊站著好幾個公主府的奴仆,正在看笑話。她有話也不能在當下解釋,憋了半晌,隻道:“母親誤會了。府裏拘束得很,不比莊子上生活自在。”
姚氏哪裏聽她解釋,唾道:“沒心沒肺的賤奴,隻顧自己快活,不顧家人死活,和你爹一個德性!”
丹菲怒火中燒,握緊了拳頭。
最後是七郎看不下去,道:“阿娘莫在別人家裏吵鬧,當心惹公主不悅。”
姚氏狠狠唾了一下,扯著八娘上了驢車,“我們走,不留下來討人嫌。你們五姐如今可是富貴人了,我們高攀不上。”
八娘弱弱地辯解:“五姐定是為了維護我們……”
可姚氏如今固執得很,哪裏聽得進旁人所言,隻罵個不停。
七郎神情複雜地看了看丹菲,連聲道別的話也沒說,轉身上了車。
丹菲憋了一肚子氣回來,中午不禁多吃了一碗飯,結果撐得慌,隻得在院子裏散步消食。
碧園的花園小巧精致,池塘裏養了數百尾錦鯉,池塘邊有兩株芭蕉樹,如今上麵正結著一串串芭蕉。樹下,幾個穿著鮮豔秋裙的妙齡少女正在一邊做繡活,一邊聊天,見丹菲來了,招手喚她過去。
“阿江可見著家人了?”一個紫衣少女問。她聲如黃鸝,極為悅耳動聽。
丹菲淡淡笑了一下,“匆匆見了一麵。公主安排他們去城外管莊子去了。”
眾女當她覺得這份活油水少,才不開心,倒也沒多問。
丹菲坐下,從籃子裏撿了個做到一半的絡子接著編,問:“方才在說什麼呢?”
那紫衣少女喚名趙雪娘,柔聲道:“正在說阿珠姐姐呢。她來了信,說有身孕了。”
“阿珠她也算苦盡甘來了。”旁邊穿綠衣的江蓉羨慕道,“之前公主將她嫁去給那老鰥夫做填房,我們都替她可惜呢。如今她有了孩子,下半輩子也算有靠。”
“阿珠好歹做的是填房,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有何不好?”另外一個女孩嗤笑,“之前的雯兒和素兒兩姊妹,都隻能做妾呢。”
“素兒她們的夫君一個是侯府之子,一個是吏部侍郎,阿珠的夫君不過是個金吾衛裏的小城門官,如何能比得?”
女孩子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起來。丹菲是新來的,對這幾個名字都不熟,隻有在旁邊聽的份。
這幾個女孩都是碧園裏養著的佳麗,對外統稱是來投奔的遠親。她們全都是十五、六歲的花樣年紀,容貌是一水兒的清麗嫵媚,身段亦婀娜多姿,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香風。和這些嬌滴滴的小美人一比,丹菲那精神清爽的作派倒像個女侍衛似的。
泰平公主都將她們女郎一般嬌養起來,還專門請來女先生教導她們琴棋書畫,又有樂伎傳授歌舞之技。倒是隻有丹菲被認做義女,也大概是看在段義雲的份上的緣故。
豪門華族之家,慣有這個傳統,就是收養一些宗親裏家道中落又美貌的女孩,細心教導,認作義女,將來嫁出去用以聯姻。這些女孩名義上都是女郎,正經婚嫁,際遇比那些被當作物品贈送的姬妾好上許多。
女孩子們此時議論著的,就是之前被泰平嫁去聯姻的幾個女孩。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想不到泰平公主不動聲色,結了不少特殊的姻親。
丹菲要是再不明白泰平打算如何利用她,便是個腦子被磨盤砸過的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