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正經人家娘子,你別來調笑。”盧修遠叮囑了友人一句,低頭笑問劉玉錦,“你是段家二夫人的義女吧?還不知你如何稱呼。”
當初盧修遠在段家,也曾主意到過劉玉錦,見她圓臉如粉團,和丹菲冰雪般的精致又有所不同。天下美人一旦入過盧修遠的眼,就不會忘記。所以先前他路過看見劉玉錦和武侯爭執,就將她認了出來。
“我姓劉。”劉玉錦低頭道,“多謝郎君出手相助。”
盧修遠欣賞著她的嬌羞之態,道:“劉娘子怎麼隻身來東市?奴仆婆子呢?”
劉玉錦眼圈一紅,本想說段家被抄了,又想自己的逃出來的,怕盧修遠把她送回去。於是她眼珠一轉,撒謊道:“我和段家人不合,就自己出來了……我,我去投奔親戚。多謝盧郎,告辭。”
說罷,屈膝行了個禮,就灰溜溜地要逃走。
“等等!”盧修遠急忙喊她,“你要去哪裏,我雇個車送你去。”
劉玉錦想了想,覺得這個便宜不占白不占,便道:“我去平康坊。”
平康坊也不盡是妓家,所以盧修遠並驚訝,隻笑道:“平康坊我最熟,送小娘子一程吧。”
劉玉錦聽出他話外之音,不免惱羞地瞪了他一眼,心裏罵道:好個浪蕩的紈絝子弟。
盧修遠笑嘻嘻地收了佳人的白眼,叫了個閑漢過來,讓他去雇了一個幹淨的驢車,自己騎上馬,在旁邊護送。
那友人看了半晌,調侃道:“十二郎,你這好似送媳婦兒回娘家省親一般。”
盧修遠也不介意,調笑道:“若能得這麼一個佳人做娘子,便是變成驢兒拉扯也無妨。”
劉玉錦在車裏聽到這輕浮的話,惱羞得坐不住,唰地掀開簾子跳下車,道:“不用盧郎送了,我可以自己走過去。”
盧修遠急忙道:“是我唐突!哎呀呀,劉娘子莫惱!在下給你賠禮道歉。劉娘子,娘子——”
盧修遠在大街上嚷嚷,認人側目。劉玉錦臉色紅得發紫,回頭狠狠瞪他,“你大呼小叫什麼?”
盧修遠笑眯眯地把手往另一邊指,“去平康坊,要走這條路。”
折騰了好一番,最後劉玉錦還是坐上了驢車,由盧修遠護送著到了平康坊。劉玉錦不想讓盧修遠知道自己要去投奔妓家,進了坊門就下車和他道謝分別。盧修遠也不勉強,隻是叮囑了幾句,目送她離開。
這郎君雖然生得俊朗,可性子實在太輕浮浪蕩,劉玉錦雖然謝他出手相助,可也不想和他多相處半刻。況且這才入坊門,道別之際就已經有三、五個路過的花娘伎子同盧修遠打招呼。盧修遠竟然能一一叫出她們的名字,顯然是此處常客。
劉玉錦已經不記得楊六家在何處,隻好邊走便問,好半天才終於找著楊家的門。
開門的是一個剛留頭的小婢子,見是女客,很是驚訝。
劉玉錦把珊瑚簪交給她,道:“我是萍娘的故人,前來求見。”
小婢子把簪子推了回去,脆生生道:“萍娘子已不在咱們家了。”
這不啻於晴天霹靂打在劉玉錦頭上。她逃出段家,奔波了這半日,隻等著見了萍娘可以訴苦求助,沒想一切都落了空。
“萍娘去了那裏了?”
“她被家裏人接走了,不用再操持賤籍啦。”小婢子語氣和神色裏都滿滿是羨慕。
“那你可知她家在何處?”
小婢子搖頭,“萍娘子沒說。咱們這樣的人,出了娼門,就當新生一回,哪裏還想和過往有牽扯糾葛?”
劉玉錦呆滯住,茫然失魂,連婢子關上了門都沒察覺。
萍娘走了,長安這麼大,這麼陌生,她找投奔去?
阿菲……
劉玉錦下意識往身邊望,可是身邊空空,哪裏有丹菲的身影。
也是,如今丹菲正身陷段家那個魔窟,自身都難保。她此刻,怕是真的隻有靠自己了。
劉玉錦茫然地在平康坊地街上走著,身子忽然被陰影罩住。她抬起頭,一眼望見盧修遠爽朗卻又玩世不恭的笑容。
“劉娘子,好巧呀。”
劉玉錦翻了個白眼,“巧什麼?郎君怕是從一開始就跟著我的吧?”
“娘子好聰明。”盧修遠撓了撓腦袋,“你的親戚不在家?還是不肯收留你?那你如今怎麼辦?我看你身邊連個行李包裹都沒有,段家怎麼如此摳門?莫非你犯了什麼錯,被段家趕出來了?”
劉玉錦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又不知情,胡猜什麼?誰說我沒人收留?我還有外祖母家可投奔呢!”
盧修遠雖然嘴上說得不正經,心裏也還是擔心這個女孩兒流離失所,現在聽她說還有外祖家,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道:“那你外祖家在何處?我好事做到底,再送你一程好了。”
劉玉錦愁眉苦臉,道:“我從未去過,不知道。”再說了,母親生前說過,自己是庶出,外祖家待她不好。有這些在先,外祖家未必肯收留她。
“那令堂也沒和你說過?”盧修遠態度逐漸認真起來。
劉玉錦道:“就說過姓郭,還算是殷實人家吧。”
“這範圍可有點廣。”盧修遠撓頭,“府邸在哪個坊?家裏可有人為官或是經商?”
劉玉錦搖頭,“家母出嫁後就再沒和娘家來往……哦,記得她提過,說家裏後花園的池子很大,池子裏有個小島,島和池岸間架著一座六拱的石橋……”
“什麼?”盧修遠突然大呼一聲,滿臉難以置信地盯住劉玉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