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伴南下(改)(3 / 3)

萍娘苦笑起來,眼裏光芒閃動,“我吃了很多的教訓,受了很多的苦,才學會怎麼在這個世道裏生存。後來館裏假母病逝,將館交至我手中。盡管還是個賤籍,卻總歸有了些自由。將來想個法子自贖了出去,買田置地,做個田舍婆子也罷。倒是我那庶妹……”

“她怎麼了?”劉玉錦在旁邊聽得起勁,插口問,又挨了丹菲一記白眼。

萍娘嗬嗬笑,長歎一聲,道:“她是個傻孩子,非要相信那勞什子情愛。當初我就勸她安分些,不要招惹王孫公子,她偏不信,覺得能改變命運,非要和郎君眉來眼去、你儂我儂地落了王妃的眼。郎君和自家姨表妹定了親,王妃怎麼會讓個歌姬先壓了自己外甥女一頭?我們被賣到了娼館,已經落入了那般田地,她竟然還不死心,一心以為郎君會來接她回去。”

“郎君……沒有來?”劉玉錦問。

“先頭還是經常來的。”萍娘道,“還花了錢包下她,不讓她接別的客人。可是不久就被王妃發現,將郎君拘了回去。假母開門做生意,怎麼會養著我這妹妹白吃白喝。她尋死覓活、哭鬧撒潑,最終還不是藥水一灌,送上了……嗬嗬,與你們兩個小閨女,說這些可不好呢。”

丹菲和劉玉錦都鬧了個大紅臉。

“那……後來呢?”劉玉錦依舊好奇。

萍娘撥弄著手腕上的瑪瑙珠串,過了半晌,才道:“後來她就死了。”

“啊?”劉玉錦驚愕,“她是……自盡了?”

“她可沒那勇氣。”萍娘哂笑,“郎君忘了她,她又失了清白,自己就漸漸熬出了病。就算那樣,她還依舊日日癡等,堅信情郎說的那些甜言蜜語、海誓山盟,相信他會來接他。結果等了一年,等來郎君迎娶新婦的消息。郎君成親那晚,她燒了書信,嘔血而死。臨終前,還托我帶話與那郎君,說她無悔……”

“你……可帶了?”

“我才沒呢!”萍娘語氣一轉,冷笑道,“我恨不得她早死!她死了我才大大鬆了一口氣,從此以後再無人可拖累我了。”

丹菲和劉玉錦呆住。

萍娘一拍案幾,笑道:“我當即就開了一壇葡萄酒,好生慶祝了一番。帶什麼話?與那負心漢,說半個字都是多餘!她自然不悔,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怪不到旁人身上!活著的時候不聽勸告,一頭鑽進牛角尖裏,要死了還拖拖拉拉、拿喬張致。還真當自己是紅顏薄命的絕世名伶了,卻不知人人都拿她當個不知趣的小婊子。當年在家中,她生母美豔,母女都極得父親歡心,把她嬌慣得唯我獨尊,連我這個嫡姐都要讓她半分。沒想都做了娼婦,都還不改這華族女郎的派頭。她拖累我一同淪為賤籍,倚門賣笑,到死也連半句道歉也沒有,滿腦子隻念著自己的悲哀不幸。這種姊妹,死了就死了。哈!”

丹菲和劉玉錦聽得驚心動魄,一時都不知道說點什麼的好。

萍娘抹去了眼角的淚痕,低頭長歎一聲,道:“不過,到底是我的血親。當年和她一起離開長安,如今,卻是我形單影隻地回來。”

丹菲道:“娘子不是還有那麼多小娘子陪伴,還有我們姊妹倆麼?”

萍娘撲哧一笑,“你倒是個機靈聰慧的。我當年若能有你一般靈巧,怕也不用淪落賤籍了……”說罷又一歎,“長安不宜居呀。你們兩個小娘子,可不要被那繁華迷住了眼,鎖住了腳,分辨不出真假,把自己也陷了進去。尤其你們還年輕,怕是連正經男人都沒見過幾個。可要聽我一句話,男人的甜言蜜語,隻信個一成即可!千萬記住了。”

“一……一成?”劉玉錦盤算著。

萍娘道:“他若說你貌若天仙,就說明你不過中人之姿;他若說願為你赴湯蹈火,已有風吹草動得比你還快;他說愛你,不過貪你還有幾分姿色可供他賞玩;他說要與你一生一世,哈哈,別想了,不過與你耳熱情濃個三五天。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他說你若肯等他,他定不負你。你們若聽到此話,立刻甩他一耳刮子都不冤枉他!等什麼等,像我那庶妹一樣,到奈何橋頭繼續等去?”

說到此,停頓了下來,丹菲立刻給她段上一杯果漿。萍娘喝了一大口,譏笑道:“這天下最不牢靠的,便是情愛一事。濃情時花好月圓,薄情時紅顏枯骨。你們見過哪個男人為情所傷、嘔血而死的?”

“總是有的吧……”劉玉錦怯怯道,“我看我阿爹,待我阿娘就是極好的。我想,男子也總是會有真心的。”

萍娘嗤笑,“不到蓋棺那一刻,誰能下定論?你年紀還小,抱著期望也是能理解。我隻提醒你,心裏有個數罷了。好了,時辰不早,都歇息了吧。”

說罷,就將丹菲和劉玉錦趕出了屋去。

劉玉錦忐忑地對丹菲道:“萍娘可是生氣了?”

“為了你?何至於。”丹菲道,“她是想起了妹子,心裏不快罷了。”

“可是,她不是和那妹子感情並不好麼?”

丹菲無奈地搖搖頭,戳她的腦門,“你呀……什麼時候能開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