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O sancta simplicitas!(啊,神聖的純樸!)人們生活在何種奇異的簡單化和偽造中!如果人們先對這神奇的事使用一下眼睛,人們最終就不會感到驚異!我們如何把我們周圍的一切東西明亮地、自由地、容易地和簡單地加以製作!我們如何知道給我們的諸感官以一個對一切膚淺的東西的通行證,給我們的思想以一個對任意的惡作劇和錯誤結論的神一般的渴望!——我們如何從一開始就理解到保持我們的無知,以便享受一種幾乎不可理解的自由、不假思索、不慎重,生命的熱情和愉快,以便享受生命!而隻有在這個現在牢固的和非常堅固的無知基礎上,迄今可以出現科學,出現基於一個強大得多的意誌之上的求知的意誌,這個強大得多的意誌是求非知識的意誌,求不確定的東西的意誌,求非真的東西的意誌!不是作為它的對立,而是——作為它的精致化!在這裏和在別的地方一樣,連語言也不想超出自己的粗笨,並繼續去談到諸對立,在這些對立處隻有程度和各種等級的精心安排。根深蒂固的道德的偽善現在屬於我們的難以克服的“肉與血”,它也想在我們求知者本身的嘴中轉動一些話。在這裏和在那裏,我們理解這情況,並且對如下的情況而發笑:何以恰恰還有最好的科學想把我們最好地固定在這個簡單化的、完全人為的、相當地想象的、相當地偽造的世界中,何以它非自願地—願意地熱愛錯誤,因為它作為有生氣的東西應該熱愛生活!
2
在一個如此快樂的入門後,一句嚴肅的話都不希望被漏聽,這句話訴諸最嚴肅的人。你們哲學家和認識的朋友,你們要小心,你們要提防做犧牲品!提防“為了真理”而受苦!甚至提防你們自己的辯護!這些東西使你們的良心的一切純潔無邪產生墮落,並使純粹的中立地位產生墮落,使你們頑固地對待異議和憤怒的人,使人愚笨、動物化和殘忍化,如果你們在與危險、誹謗、懷疑、驅逐和更粗暴的敵視態度的後果的鬥爭中最終竟作為真理的捍衛者在人間充分表演,似乎“真理”是一個如此善良和笨拙的人,以至於它必須有捍衛者!而且恰恰你們,你們這些帶有最可悲的形象的騎士,遊手好閑的先生和精神的蜘蛛網編織者先生!最終你們足夠好地知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取決於是否恰恰你們保持正當合理,最終你們也知道迄今還沒有哲學家曾保持正當合理,並知道在任何小的問號中(這是你們對你們的最接近的話和心愛的學說,有時對你們本身所打的小問號)比起訴人和法庭麵前的一切莊嚴的表情和王牌可以有更值得讚美的真實性!還不如退到邊上去!躲避到隱蔽處!你們有你們的假麵具和計策,以至於人們會把你們混淆!或者有一點害怕!你們不要忘記了花園,帶有金黃色的格狀結構的花園!你們有在你們周圍的人,他們如同一個花園——或者如同水上的音樂,在黃昏時刻,白天已經成為回憶;你們選擇良好的孤獨,自由的任性的輕鬆的孤獨,它也給你們一個權利,自身還良好地維持在某一種感覺中!不能用公開的力量所實行的任何長期的戰爭顯得多麼惡毒、多麼狡猾、多麼惡劣!一種長期的畏懼,對敵人,對可能的敵人的長期的虎視眈眈。顯得多麼有人身的性質!社會的這些被驅逐者,這些長期受迫害者,糟糕地被追捕者——還有被迫隱居者,斯賓諾莎或布魯諾——最終總是成為(而且在最精神性的騙人的把戲下,也許他們本人也不知道這一點)狡猾的複仇狂者和毒藥配製者(人們鬆動了一下斯賓諾莎的倫理學和神學的基礎)——完全不談道德憤慨之笨拙,它在一位哲學家那裏是如下情況的不會有誤的標誌,即哲學的幽默離開了他。哲學家的殉難,他的“為真理而犧牲”,迫使鼓動家和演員在他之中所安插的東西暴露出來,而且如果人們迄今隻用一種有高超技巧的好奇心去觀看他。那麼,就有些哲學家而言,危險的願望可以是很可理解的,即對他也在他的蛻化中去看待(蛻化成“殉教者”,蛻化成舞台和看台上的愛吵鬧者)。以一個這樣的願望,人們必定清楚地意識到人們對此在任何情況下將會看到什麼——隻不過一場羊人戲,隻不過一場收場的滑稽劇,隻不過持續地證明了長期的實際上的悲劇終結了,預先假定任何哲學在誕生時是長期的悲劇。
3
任何選出的人本能地追求他的城堡和秘密,在這裏他擺脫人群,擺脫許多人和絕大多數的人,在這裏他可以忘掉“人”這個規則,作為人的例外——有一種情況是除外的,即他由一個還更強大的本能直接地推向這規則。作為在重大的和例外的意義上的認識者。誰不在與人的交往中有時麵對厭惡、厭煩、同情、陰沉、孤獨發出綠的和灰的等必要的一切色彩,那麼,他肯定不是具有較高的趣味的人;但是如果他並非自願地把所有這些負荷和不快樂情緒加於自身,他永遠避開這些東西,並如我所說的,總是寂靜地和自豪地隱蔽在他的城堡中,那麼,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即他並非是為了認識而被造出來的,而被預先決定的。因為作為這樣的人,他必定有一天會對自己說:“魔鬼取走我的良好的趣味!但是規則比例外更有趣,比我,例外!”而且,他會向下去。首先,“向裏麵”去。平均的人的長期而認真的學習,為此目的許多偽裝,自我克服,親密,壞的交往——除了與他那一類人的交往外,任何交往是壞的交往——這些構成了任何哲學家的生活史的一個必要的部分,也許最不愉快的、最醜惡的、最充滿失望的部分。但如果他有幸充當認識的幸運兒。那麼,他就會遇到他的任務的實際的縮減者和減輕者——我指的是所謂的犬儒學派的人,他們簡單地承認動物、卑劣的言行,在他們中的“規則”,同時他們還有那種程度的精神性和想望,以便在證人們麵前必須談到自己和他們那一類人——有時他們甚至在書本中滾動如同滾動在他們自己的糞堆上。犬儒主義是通常的靈魂借以輕觸被稱為誠實的東西的惟一的形式:較高級的人在任何較粗糙的和較細致的犬儒主義那裏必須放開自己的耳朵,並且當恰恰在他麵前開玩笑者無羞恥地成為正當合理或者科學上的薩蒂爾在大聲地說話時,他希望自己每次都是幸運的。甚至有一些情況:厭惡被摻入到著魔中,即,借助於自然的脾性。天才受製於這樣一個不得體的公山羊和猿猴,就像在阿貝·伽裏阿尼(Abbé Galiani)那裏一樣,他是他那個世紀的最深刻的、目光最銳利的並且也許是最肮髒的人——他比伏爾泰深刻得多,因此也更沉默得多。更經常地發生的是:像所指點的那樣,科學的頭腦被置於猿猴的軀體上,精致的例外的理智被置於一個卑鄙的靈魂上——在醫生們和道德生理學家們中間尤其不是罕見的事情。而且,凡是一個人無憤慨地、善良地談到人,作為帶有兩種需要的腹部和帶有一種需要的頭腦之處,凡是到處有人總是隻看到、尋找和想看到饑餓及情欲和虛榮之處,似乎這是人的行動的真正的和惟一的動機。簡言之,凡是人們“很壞地”談到人之處——甚至不糟糕地談——那麼,認識的愛好者應該精細地和努力地注意聽,他應該一般地在無憤慨地被說的地方有他的雙耳。因為憤慨的人,而且那種總是用他自己的牙齒撕碎和咬碎他自身(或者撕碎和咬碎世界,或上帝,或社會)的人,從道德上來說,雖然可以比嘲笑的和自我滿足的薩蒂爾站得更高,但在任何其他的意義上,他是更普通的、更無關緊要的、更無教育意義的情況。而且,沒有人像憤慨者那樣說如此多的謊言。
4
被理解是很難的,尤其當人們單純地在一些以另外的方式思考和生活的人中間gangasrotogati式地思考和生活,這些人kurmagati式地思考和生活,或在最好的情況下,“按照青蛙的步法”mandeikagati式地思考和生活——我正在做一切,以便自身很難被理解?——人們已經應該衷心感謝力求解釋這一些精致性的良好的意誌。但是,就“好朋友”來說,他們總是太悠閑,並且恰恰作為朋友相信有權利要求悠閑,那麼,從一開始就給予他們誤解的一個活動領域和遊戲場,人們做得就很好,那麼,人們還能夠發笑,或者,能夠把它們完全取消,這些好朋友——也能夠對他們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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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種語言向另一種語言的翻譯中最糟糕的是其風格的節奏(tempo),其風格在人種的性質中有它的根基,從生理學上說,在人種的“新陳代謝”的平均節奏中更有它的根基。有許多所謂的翻譯,它們幾乎是偽造,作為對原文的非自願的粗俗化,僅因為原文的勇敢的和活躍的節奏不能同時被翻譯出來,此節奏跳過和排除了在事物中和話語中一切危險的東西。德國人幾乎是不能勝任在其語言中的快節奏。因此,像人們可以合理地得出結論那樣,也不能勝任自由思想家的思想中的許多最歡樂的和最大膽的色彩。正像醜角和薩蒂爾在軀體和良心方麵對他來說是陌生的那樣,亞裏斯多芬和彼特洛尼烏斯(petrorius)對他來說是不可翻譯的。一切莊重的東西、難流動的東西、莊重粗笨的東西,風格之一切慢性的和無聊的種類,在德國人那裏以非常豐富的多樣性而得到發展——請人們原諒我列舉這樣的事實:甚至歌德的散文,在其拘謹和纖巧的混合中,並不構成例外,作為它所從屬的“舊的良好的時代”的鏡像,作為德國的趣味的表達,其時還有“德國的趣味”,這是洛可可的趣味,是moribus et artibus(風格與藝術)。萊辛構成一個例外,由於他的演員的本性,這本性理解許多東西,也在許多東西中理解了自己。他並非無理由地是巴伊萊(Bayle)的譯者,並喜歡逃入到接近狄德羅和伏爾泰,還更願意逃入羅馬的喜劇作家中去:萊辛也在節奏中熱愛自由精神,從德國出逃。但是,德國的語言——即使本身在萊辛的散文中——如何能夠模仿馬基雅弗利的節奏,後者在他的原則上讓人呼吸佛羅倫薩的幹燥的良好的空氣,並不得不推出在一個不受約束的Allegrissimo(興高采烈)中的最嚴肅的事情:也許並非沒有一種惡意的雜耍藝人的感覺,他冒險於何種的對立——思想,長久的、很難的、艱澀的、危險的,而且快速的和最好的最任性的情緒的節奏。最後,誰甚至會敢於去作彼特洛尼烏斯的德文翻譯,誰就多於任何一位迄今偉大的音樂家,快節奏的大師,在發明、突然產生的思想、話語等方麵。當人們像他那樣有風的腳、喘息和呼吸,風的使人解放的嘲弄,後者使一切東西運轉從而使一切東西健康時,最終多麼取決於病態的和糟糕的世界之一切的泥潭,也取決於“舊的世界”的一切的泥潭!而說到亞裏斯多芬,那位煥發光彩的、完美的天才,為了他的緣故,人們原諒了當時存在的全部希臘文化,隻要人們深刻地理解到那時的一切東西需要原諒,需要煥發光彩。我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讓我較之那個幸運地保持的小動作(petit fait)更多地夢見柏拉圖的隱秘和斯芬克斯的本性,人們在他的死亡之床的枕頭下沒有發現《聖經》,沒有發現任何埃及的東西,畢達哥拉斯的東西,柏拉圖的東西,而是發現了亞裏斯多芬。一個柏拉圖是如何經受生活的——他對之否定的那種希臘生活——沒有一個亞裏斯多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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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獨立,這是極少數人的事情——它是強者的一個特權。誰嚐試這樣做,還帶著最好的權利,但又不必須這樣做,誰就以此證明了:他很可能不僅強大,而且其大膽已到了放縱地步。他進入了一個迷宮,他使生命本身已經導致的許多危險增長千倍,這些危險中並非最小的危險是:沒有人用眼睛看到他如何和在何處迷路,變得孤獨,並且一塊一塊地被良心的半人半牛的怪物所撕碎。假定這樣一個人毀滅,那麼,這種情況之發生是出於人們的理解,他們對此既無感覺,也無同情——而他不再能夠返回!他也不再能夠返回到人們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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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最深刻的洞察必定——而且應該——聽起來像是愚蠢,在某些情況下聽起來像是罪行,如果這洞察未經允許就進入了並非為這洞察而成長和被預先規定的人的耳朵裏。非秘傳的東西和秘傳的東西,像人們從前在哲學家中所區分的,在印度人那裏,如同在希臘人、波斯人和穆斯林那裏。簡言之,凡是人們相信一個等級秩序,而不相信平等和相同的權利之處——不僅僅靠如下的方式彼此對照,即,未受秘傳的人站在外麵。並從外麵而不從裏麵進行看、評價、衡量、判斷,更基本的東西是,他從下向上看事物——秘傳的人卻從上向下看事物!有靈魂的一些高度,由此出發來看,甚至悲劇不再悲劇性地發揮作用;而且,如果世界上的一切痛苦合在一起來看,誰會敢於決定:關注於此的目光是否必然將恰恰誘向和強迫導向同情,並如此地誘向和導向加倍的痛苦……那種對較高種類的人來說為食物或提神的飲品而服務的東西,對很不相同的和較低下的種類的人來說幾乎必定是毒藥。常人的德行也許在一位哲學家那裏會意味著罪惡和弱點;下述的情況也有可能,即一個高度發展的人。假定他蛻化並毀滅,惟借此他獲得了一些特性,為此緣故人們必須把在他所墮落於其中的低等的世界中的他現在又當作一個神聖者加以崇敬。現在有一些書,它們對心靈和健康具有相反的價值,這要視低等的心靈、較卑劣的生命力還是高等的心靈較強有力的生命力如何使用它們而定。在第一種情況中,這是危險的、擾亂性的和瓦解性的書籍,在另一種情況中,是先驅的呼喚,這種呼喚把最勇敢者召喚到他們的勇敢中。全世界流行的書總是散發臭味的書,小人們的嗅覺就粘在這樣的書上。民眾吃與喝之處,甚至民眾在尊敬之處,通常就發出惡臭。如果人們想呼吸純潔的空氣,人們就不應該進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