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聽,他是怎麼說的:“你們本就是親姐弟,本該相互扶持,這本是天經地義的。”
他怎麼可以把話說得如此理所當然?歸晚冷笑著反問:“既然如此,我才是風氏的聖女令,論血統,我比他更純正,論才能,我比他更優秀,為什麼不是他輔佐我?”
風無樾對她的野心十分鄙棄,甚至是警惕地道:“無憂是男孩子,他一生下來就是公認的家主繼承人,這一點無可替代。你不該動這些不該有的心思。”似乎覺察到自己的語氣不該如此僵硬,他頓了頓,放緩了語調,“林千夜沒有這顆果子也死不了,無憂卻十分需要它。”
他的神態之中,是對這顆朱果的勢在必得。歸晚可以肯定,如果她不給這顆果子,他一定會明搶。如果明搶不成,她和林千夜都別想從這裏離開了。這時候,他不會管你是不是他的親人。
“我可以把它給你。”歸晚扣住了果子,拇指的指甲壓住,稍有不慎就能掐破表皮,“我有條件,拿到它後,讓我們離開,你我之間就再無瓜葛。否則……你知道的,這果子頂多能保存兩天,如果我不小心掐破了它,還沒送到無憂手中,它就變成了一灘水了吧?我們大不了魚死網破!”
“你怎敢如此?”
“廢話少說,你答不答應?”歸晚微微用力。
風無樾卻不肯死心,歸晚方才對風氏的野心叫他不能放心,他差點忘了一件事,她才是風氏的聖女令,若有一日她真的覬覦起了風氏,無憂豈會是她的對手?今日,無論如何都不能叫她離開的,隻能留住她,然後斬斷她的翅膀,讓她終身都隻能為無憂出謀劃策而不能有其他妄想,這種法子,應該是很多的:“歸晚你還年輕,看事未免太天真了。你可曾想過,你有今日,完全是因為風氏?沐閣老為何要認你這個孫女?他是曾祖手下的官員,他是看在曾祖,看在風氏的麵上才認下你,給你一個身份,讓你進清遠書院讀書,讓你有入朝為官的資格。沒有風氏,就沒有今日的你。跟風氏脫離關係,你就別再妄想我會成為你的依仗。跟風氏斷絕關係這樣的氣話,以後別再亂說了。”
她有今日,完全是儀仗風氏?歸晚幾乎想要笑了,別人隻看到她光鮮的外表,出色的表現,卻輕而易舉地忽略了她的努力。這麼多年來,她始終力爭上遊,不敢有絲毫懈怠,他卻輕描淡寫的一句“你有今日全靠著風氏”抹殺了她全部的努力。她靠著風氏什麼了?是靠著它,才飽受折磨,吃盡了苦頭麼?
風氏早已敗落,他還自以為高人一等,因為高貴的血統沾沾自喜,甚至以為所有人都應該以這個姓氏為榮。風無樾卻不知道他引以為榮的血脈是歸晚今生最大的噩夢與恥辱。對這種自我感覺太過良好的人,她已經無力再多說什麼了:“我數到十,你自己做決定。”
“一、二、三……”歸晚的手越握越緊,她方才分明從風無樾的眼中看到了冰冷的算計與殺意,身在虎穴,時間拖得越久,對她就越不利,她隻能兵行險招,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風無樾唇抿得死死的,別在身後的手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麵。
“七……八……九”歸晚還在不緊不慢地數著,手心出了薄薄的冷汗。
風無樾的雙眼因為專注和緊張微微眯起,輕敲的手指頓住了,甚至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屏住了呼吸,就是現在了!隻要她最後一個數數出,他身後的影衛就會驟然發難!隻要拿到了朱果,無憂的病就能好了,風氏會有一個健康的家主繼承人。
誰都沒料到,橫變突生,歸晚身後一隻帶著燙人溫度的手突然握住了她:“傻瓜,風家主身邊高手無數,直接下令砍掉你的手可怎麼辦?”
那沙啞的聲音依舊帶著靡魅的味道,如同一個優雅的惡魔,剛從沉睡中醒來就能輕而易舉地看穿人心。
風無樾眼中閃過驚詫與失望,怎麼可能?他明明昏迷不醒,明明被重手法封住了周身大穴,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醒來?
歸晚還未從林千夜醒來的驚喜中回過神來,馬上被他的那句話驚得呆住了,腦海中隻剩下一句,他直接下令砍掉你的手怎麼辦?她毫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風無樾方才的手在背後輕敲,顯然是聯絡的暗號,她明明知道,除了暗自警惕卻毫無辦法。若不是千夜及時醒來,她握住朱果的這隻手肯定會被一削而斷了。
為了他的寶貝兒子,當年他就可以置她的生死與不顧,砍她一雙手算什麼呢?
林千夜的臉色依舊蒼白得難看,察覺到她的輕顫,安撫地拍拍她的背,把她亂蓬蓬的頭發別到腦後:“不要怕,我在這裏。”
歸晚重重點頭反握住他的手,她並不是個軟弱的人,她從不依靠任何人,隻除了他。因為他的一句話,原本的擔憂與悲憤可以輕易統統消於無形。
風無樾眯了眯眼睛:“林右相是聰明人,應該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不知道你的自信從何而來。”
林千夜微微支起身子,輕輕笑道:“對這句古諺我也素來十分讚同。”
他的話音剛落,一柄劍就架在了風無樾的脖子上,那是封平的劍。任何時候,林千夜都不會真正不給自己留餘地,封平就是他最後的王牌。
封平的身手再高明,也不該如此輕易得手,是風無樾太過篤定他們毫無反抗之力,把大多數高手派出去防著可能到來的子言子揚等人,這內宅就自然疏於防範,他被人拿劍抵住脖子也就不太冤枉了。
自然,風氏的護衛也不是吃素的,馬上反應過來將三人團團圍住。
風無樾淡聲道:“就算殺了我,你們也不可能離開這裏,對朱果,我勢在必得!”殺了他,他們也無法離開這裏,隻要不是真心想死的人,都不會做這種蠢事。
林千夜微微一笑:“真是偉大的父愛。放心,我不過是想督促一下公平交易而已。我隻是想提醒一下你,仗勢欺人,欺的還是我家寶貝,是個要不得的壞毛病。”
風無樾嘲諷道:“你家寶貝?若你真的全心全意待她,她又怎會養成這乖戾的性子?她當年為什麼要學玉石俱焚的琴默?她怎麼會被你的這位影殺一激就隨隨便便地跳湖?她怎麼會有這麼強烈的自毀心理?你精通醫術,莫非不知這是嚴重的病態?若非你用失魂術對她下過暗示,她早就把自己給逼瘋了。堂堂林右相的寶貝,竟是一個隨時可能自毀的瘋子嗎?”
他的話不無誇大的成分,歸晚是有心病,不過是比較嚴重的強迫症和自毀情緒罷了。在林千夜看來,這隻是需要慢慢糾正的壞習慣,不能放任,卻也不可能讓歸晚知道徒增煩惱。
歸晚詫異地望著林千夜,她有時是過了些,時候想想也覺得有些失了理智。但林千夜從未指責過她,甚至說過一句重話啊。頂多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小懲戒,半真半假的,更像是調情。原來,她有嚴重的心病麼?風無樾不可能編造這樣荒謬的消息,但如果是真的,想來林千夜早就發現了端倪,這麼多年來瞞得滴水不漏,自然是用心良苦。如今風無樾刻意當著她的麵揭穿,就不怕她驚疑之下真的瘋了嗎?無論哪一種可能,都是其心可誅!
迎上歸晚疑問而稍許驚疑的目光,林千夜並不爭辯:“沒護好她,是我的疏忽。即便有這些些許壞習慣又如何,縱然明珠微瑕,她依然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吻了吻她的手心,笑道,“別發愣了,趕緊做完你的交易,就找子言他們去。”他的目光仍是那樣的淡然,那樣的寵溺。
歸晚突然笑了,他都不介意,就算她是真的瘋子又如何?
“朱果可以給你,不過你必須立誓,今日任我們安全離開,從今往後,我辛薔薇或是沐歸晚跟你風氏再無半點瓜葛,你我各橋各路,即到黃泉亦不相見。”
風無樾瞧了她手中的朱果一眼,又望了望架在脖子上的劍,也知道再僵持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我風無樾在此發誓,今日放沐歸晚和林千夜平安離去。從今往後,辛薔薇也好,沐歸晚也罷,跟我風氏再無半點瓜葛,從此死生不得相見!”
歸晚加了一句:“若違此誓,叫風無憂死無全屍!”
風無樾突然暴怒:“混賬,他是你弟弟!你怎可如此狠毒?”
歸晚反問道:“你方才已經說了,你風氏與我再無瓜葛。我何來的弟弟?更何況你都說了,我是個瘋子,你都可以為了他不惜砍我的手,我為了自保拿他應應誓有什麼大不了的?除此之外,再加一句,叫你的妻子顧氏萬箭穿心而死!”你不是說我乖戾麼?我就乖戾給你看!
風無樾把矛頭對準了林千夜:“這就是你們的誠意嗎?”
林千夜低笑:“我家寶貝是商會的會長,做事自然精明。”對歸晚的提議他不僅縱容,還欣賞。
如果眼光可以殺人,他們兩個恐怕已經被淩遲百遍了。風無樾無比艱難地完成了最後的誓言:“若違此誓,叫我兒風無憂死無全屍,妻子顧氏萬箭穿心而死。”
歸晚遞過果子,甜甜一笑:“這就是了,風家主果然是慈父心腸,可敬可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