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悅寧緊緊握著拳頭,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嘴裏的血腥味。
歸晚嗤笑一聲:“到最後,醒月花的毒是壓製住了,地獄花毒卻融入了她的骨血,每日她都要在地獄走上一回,且毒發時一次比一次厲害,時間一次比一次長。他們都隻道是為了她好,卻不知道害慘了她,瞧著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卻再也想不出辦法,隻能每日灌一些補藥給她,任由她自生自滅。一個多月零八天後,她終於受不住折磨,趁看守的侍女不注意,拿燭台挑斷了手上的動脈。”
悅寧啞聲道:“不……”
歸晚道:“這就是事實。”當日,她竟似不知疼痛,拿著燭台一下又一下,將手腕紮得血肉模糊,終於紮穿了動脈。可惜造化弄人,那樣想死的她終究沒死成,反倒使大部分的毒質隨著鮮血流出。淨明法師經過救下了她,也虧得隻是萍水相逢的初離給了她一半的血,她又掙紮著活了下來,之後才到了浮雲山修養。
“她而今在何處?”
“她恨極了這個塵世,也厭惡透了自己的身世,留下了遺書,叫人一把火燒了她的遺體,隻燒作一團灰,並未入殮。”歸晚閉了閉眼睛,想起當日留下這封遺書時的憤恨與絕望,隻留下一聲歎息。
“不……不會……”他幾乎克製不住想要以手掩麵,他隻希望她沒死,卻不想,她最後竟會死得那樣淒涼,是什麼樣的怨憤會叫她情願將自己挫骨揚灰,連塊墓碑都不願留下?
若真是如此,他真希望她當日在大殿之上就死了,至少,那時候她還能軟軟地跟他抱怨:“不要看我,我現在很醜。”至少,她不會去得那般絕望。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是希望薔薇還活著,還是希望,她不曾受那麼多折磨,在服下醒月花的那日就已安詳地死去。
“我說這些,本意並不是想叫你難過。薔薇她臨去之前怨恨所有人,唯獨沒怨過殿下。你是真心真意地喜歡過她。她不能回報以真心,隻能拿了世間的名利來還你,覺得十分慚愧。”
慚愧?悅寧心底疼得都快要麻木了:“當年我求的不就是名利嗎?”他終究為了名利放棄了她,她拿名利來還他不夠堅定的真情,有什麼不對?
如今他幡然悔悟,卻再也來不及。
北悅寧離去的背影,有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踉蹌,他扶了下門框,強迫著自己站穩,出了這道門,他就要藏起悲傷,依舊是那個都雅溫和,風度翩翩的誠王。
他不是一個會被輕易擊垮的人。因為,他心中有一個信仰,因為它,即便經受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即便前路遍地荊棘,他依舊會昂首前行。隻是這個信仰,卻叫他摯愛的女子,死不瞑目。他痛悔,卻不會停止前行的腳步。
歸晚仰望著那片鬱鬱藍天,似能看到五十多年前那個雲般的男子。北悅寧,他明明追究的不僅僅是權勢啊!風子鬱,你說,我們這些人犧牲所有,追求的究竟是什麼呢?你犧牲闔族性命,換來的東西,是否叫你後悔?
歸晚轉頭,見到花娘正扶著門框,靜靜地望著她,嫵媚清淺地笑:“晚晚。”
歸晚沒有錯過她眼中的那抹憐惜,她無所謂地一笑:“都過去了,我現在不難過了。”
李宴樓寵妻如命,可妻子坐月子不宜長途跋涉,身為宣州牧他又不好丟下州中事物一直在荀陽。不得已,隻好再三拜托了歸晚,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荀陽。歸晚想了想,接了花娘住進了林千夜的院子。她跟花娘的關係非比尋常,她好不容易救回了花娘和小寶寶的命,自然是要放在眼皮底下照顧著的,至於其他人其他事,統統讓道先。
子揚偷偷跟子言咬耳朵:“你說小姐究竟是什麼心思?這李家夫人好歹是主上以前的侍妾,她怎麼一點醋意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