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難地看向裘岩,裘岩朝她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采月緊抿著嘴深吸了一口氣。這應該是裘夫人最後的心願了,這樣的光景實在是容不得她拒絕,先暫時收下吧,到時候她再對裘國光解釋一下她的難處。
於是,她雙手恭敬而鄭重地接過了手鐲,又朝裘夫人深深一鞠躬。
裘夫人的臉上露出了欣慰和釋然的笑容。這笑容讓采月覺得,這件事自己做對了。
下午時,裘國光有要事必須親自處理,不在病床前。睡過午覺醒來,采月走至裘夫人的床前,發現她的精神好像突然地就好起來了,臉色也不像前幾天地那麼黃暗。
裘岩這幾天一直休息不好,還在病房外的客廳沙發上躺著休息。
“你坐!”一直不能開口說話的裘夫人居然可以說話了,雖然說話的嗓音很是嘶啞。
采月興奮得就想去叫醒裘岩,裘夫人卻立刻阻止了她,“我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囑咐你。”
采月的腦子裏突然就出現了四個字:回光返照!她立刻聽話地坐了下來。
裘夫人身後枕著兩個大大的枕頭,這是這幾天她難得見到的半坐而起。她朝著采月手掌攤開,采月連忙握住了裘夫人的手。
雖然裘夫人被癌細胞折磨得已完全沒有任何美貌可言,但她眼中的溫柔與慈祥讓她的臉看起來依舊帶著一絲美感。
“小岩是個心思很深的人。他喜歡有什麼事都自己扛,不愛對人說。我看得出,你也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有你陪著他,我放心!”
裘夫人雖然精神好了些,但說話依舊很困難,對著采月說了十幾分鍾的話,就開始喘得厲害了,並且開始劇烈地咳嗽。
裘岩睡得很輕,聽到咳嗽聲,很快就醒了。他立刻從沙發快步走進了病房。見到母親是坐著的,先也和采月一樣一陣興奮,然後很快就是黯然。
果然,裘夫人的這種好精神隻維持了兩小時不到,心跳監護儀就突然發出了微弱的警告音,采月連忙去叫醫生。
不到一分鍾,醫生和護士趕了過來。裘岩和采月被要求退出病房外等候。這是這幾天裏,裘夫人第兩次發生這種情況。
采月緊握著裘岩的手,她感覺到他在發抖。
十分鍾不到,醫生走出了病房,用英文對兩人說:“請和病人做最後的告別吧。”
聽到這句話,采月感覺到裘岩的手使勁地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仿佛想要極力地抓住什麼。薛勇立刻給裘國光打了電話。裘岩帶著采月,再次走進了病房。
裘夫人的臉看起來明顯僵硬而緊繃。她連“嗯啊”聲都已經發不出來,隻是看著自己的愛子不斷地流淚。
裘岩雙膝跪在了病床前,雙手緊握著母親的手,貼著自己的臉,同樣地流著淚,一句話都說不出。
采月隨著裘岩一起跪在了病床前。她實在受不了這最後別離的畫麵,低著頭緊捂著嘴,臉扭向另一邊,眼淚不住地往下掉。
這樣的情景不知道持續了幾分鍾,采月聽到了裘岩哽咽著呼喚她名字的聲音。
她連忙扭過頭去,看向裘夫人。
裘夫人用最後的力氣,抓起采月的一隻手搭在了裘岩的手背上,雙眼帶著殷殷的祈盼、流著淚地望著她,那意思就仿佛在對她說:“我把我最愛的獨子,交給你了。請你,一定要照顧好他。”
采月流著淚地對裘夫人做出了承諾:“伯母,你放心,我一定會像你一樣地愛裘岩、照顧好裘岩。”
裘夫人最後一次嘴角想要努力地彎起,彎至一半時,流著淚閉上了雙眼。
裘岩將臉埋在了母親的手掌上,背部一顫一顫。在這樣的時刻,他再強悍、再酷冷,也已無法忍住內心劇烈至極的傷痛。
醫生護士趕過來,進行最後的查看,任何高明的醫術已無力回天。主治醫生拉著被子蓋住了裘夫人的臉。然後,全體醫護人員默立於一旁,在胸口虔誠地劃著十字,口裏說著祝福詞。
裘國光緊趕慢趕,還是沒有趕上見妻子最後一麵。沒有人知道具體哪一刻,自己最親最愛的人會離開自己。
采月見到了從未見識過的脆弱的裘岩。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捂著臉沉默。
這種失去媽媽的痛,幾個月之前她才剛嚐過,她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滋味。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人陪伴的那個時候,是裘岩盡一切努力地陪在她的身邊。
她很欣慰,她可以如裘岩曾經對她的一樣,在他最需要人安慰的這個時候,也陪伴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