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將軍,自古忠孝二字,最是愚人,千般罪惡,自此而生。大丈夫行事但求義之所在。什麼忠誠仁孝,皆是欺世之言,管他做甚。你難道因為一個義父之死,便作出如此不義之事?」彭無望勃然大怒,高聲道。
「混帳東西,竇公,劉帥,義父為李世民冤殺,我河北故眾為其報仇雪恨乃是天經地義之事。薑某自問無愧於天地,如何會有不義之說。你小小年紀,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才是不該。」薑忘被彭無望的話撩起火氣,憤然道。
「薑將軍,你好糊塗。你以為在這裏叛唐自立,李世民就會披上鎧甲,拿起刀劍,衝上城頭,和你一決生死?嘿。」彭無望悲憤地仰天一笑,「披上鎧甲,拿起刀劍,衝上城頭的都是清白無辜的大唐官兵,一刻之前還在家鄉耕田放羊的老百姓。隻因為你貪圖的忠孝之名,這些人的屍體幾日之後就會鋪滿恒州城的護城河。到時候,你就算死上千次,又如何償還你的罪孽。」
這一番話,坦坦蕩蕩,恍如暮鼓晨鍾,重重擊在包括薑忘在內的所有河北將士心上。薑忘手扶城頭,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而在他身側的士兵們,一個個心搖神馳,不能自已,不由自主地垂下了手裏的箭矢。
「薑將軍,我們來此是要告訴你,突厥大軍連克幽州,易州,瀛州,一日之後,便到此地。我們這就去城東北的新兵大營,和那裏的大唐官兵共抗敵軍。國難當頭,如何取舍,將軍請自行決定。」彭無望甩下這句話,垂下頭,再也不忍看那城頭的薑忘,調轉馬頭,朝著城東北的新兵大營縱馬而去。
他身後的連鋒等四人,互望一眼,同時縱馬跟在他的身後,一路狂奔,轉眼便消失在青黛的夜色之中。
新兵大營,飛虎鏢局駐紮的營寨之中,彭無懼嗚咽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從帳中傳來,鏢局中的各色人等或站或坐地守在帳外,人人愁眉苦臉,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之後,方夢菁從帳中走出,長長歎了一口氣。早就守在門外的紅思雪大步走到她的身邊,輕聲問道:「菁姐,無懼怎樣了?」
方夢菁苦笑一聲,輕聲道:「還能怎樣,仍然死也不相信自己的親大哥竟然叛唐,哭得死去活來。他乃練武之人,如此哭法,不出數個時辰就會落下病根,我實在勸他不動。要是彭大哥在這裏,該有多好。」
紅思雪輕輕一跺腳,歎道:「本來好好的兄弟三人,為什麼老天要如此作弄人。我簡直不敢想象如果大哥來到恒州城前,會是怎麼一番模樣。」
就在這時,人群中發出一陣騷動,厲嘯天,左連山和呂無憂等飛虎鏢局的鏢師紛紛站起身,驚喜地高聲喊道:「彭總鏢頭,你回來啦?」接著傳來洛鳴弦,趙一祥歡喜的呼喊:「師父,你終於回來啦。」擁擠的人群緩緩分開一條道路,木無表情的彭無望引領著鄭絕塵,連鋒,蕭烈痕,雷野長悶聲不響地走向飛虎鏢局的營帳。
「大哥,你......你還好吧。」雖然彭無望此時的臉上毫無任何表情,但是紅思雪還是從他的眼神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悲愴。
此時此刻的彭無望隻感到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眼前搖搖欲墜,聽到紅思雪的問候,他勉強搖了搖頭,想要說些什麼,卻突然感到眼前一陣金星亂閃,隻欲昏倒在地。
恍恍惚惚間,方夢菁輕柔的話語飄入耳際:「彭大哥,你四弟無懼已經在帳中哭了很久,他如此哭法,很是傷身,我們怎麼勸也勸他不住,你去看看他吧。」
「四弟?......」彭無望拚盡全力才勉強振作出幾分精神,「我......呼......我去看看,去看看。」他不敢再看任何人一眼,奮力一挑帳簾,衝入帳中。
彭無懼雙膝跪地,兩手扶著地麵,正在嗚咽哭泣,看到彭無望走進帳中,大嘴一張,踉踉蹌蹌站起身,號啕大哭著撲到他的懷中:「三哥,我彭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為什麼大哥好端端的......卻為不相幹的人......嗚......叛唐。爹爹,......爹爹若是聽到這個信兒,就再也好不了了。娘......娘已經夠慘了,現在該......該怎麼辦......嗚......怎麼辦?」
彭無望感到一陣令他頭重腳輕的酸楚湧入腦際,一把將自己的四弟緊緊攬在懷裏,啞聲道:「四弟,不哭。男兒流血不流淚,好男兒......不哭。」
「三哥,誰來救救大哥,誰來救救大哥啊--!」彭無懼哽咽著大聲嚎道。
「如今這樣,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去救。」聽著彭無懼撕心裂肺的無助呼喊,彭無望隻感到那種痛入心扉的酸楚仿佛化成了一根鐵椎,在他的腦中亂鑿,疼得他快要發瘋,「三哥,三哥沒用,三哥......沒用。」仿佛蒼天在此刻塌陷,仿佛大地在此時崩頹,他渾身無力地跪倒在地,緊緊摟住自己的四弟,大滴大滴的淚水隨著那鋪天蓋地般的酸痛一同湧出他的眼眶。此時此刻,那個倔強到似乎永遠不會向命運屈服的漢子,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