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將軍,」看到薑忘出現,那位唐兵將領仿佛看到了一絲曙光,連忙說,「請快快打開城門,放我等進去,突厥大軍就要殺來了。」
薑忘麵色冷漠地望了城下的唐兵將領一眼,沉聲道:「長孫將軍,薑某和恒州駐軍已經叛唐自立,從此不服大唐管轄,實在不便放你等入城,請離開吧。」
「姓薑的,你好大的膽!」那名長孫將軍勃然大怒,厲聲喝道,「恒州刺史薑兄何在,讓他出來見一見我長孫越。」
此話一出,薑忘的臉上露出一絲黯然之色,厲聲道:「我義父已經被暴君李世民害死,連同竇公劉帥,他欠下我河北故眾的血債終有一日要讓他的鮮血來償還。」
「大膽薑忘,竟敢言語辱及聖上,莫不是不想活了?」長孫越將軍暴怒如狂,揚鞭戟指薑忘,破口大罵。他的話音剛落,當頭一箭照麵射來,正中他的頭盔。他隻感到頭頂一輕,沉重的戰盔打著螺旋,重重地摔在地上,將恒州城門前的硬土地砸了一個深坑。他倒吸一口冷氣,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摸頭頂,抬眼望去:隻看到薑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一副造型古雅的寶雕弓拿在手裏,冷冷地望著他。
「長孫將軍,薑忘再不是唐臣,李世民也不再是我君上,你若是再口出惡言,別怪我薑忘不念舊情。恒州城東北便是新兵大營,你盡可去那裏歇腳,再作打算。恒州城,你就不要想進來了。」說完這番話,薑忘倒提寶雕弓頭也不回地走下城樓。
恒州城東北的新兵大營接納了所有從前線敗退下來的唐朝兵將和飛虎鏢局的一幹鏢眾。這四千新兵的首領劉雄義偏將迎上敗軍統領長孫越將軍,二人無奈地對望一眼,同時長歎一聲。
「沒想到薑忘竟然叛唐自立,簡直自毀前程。」長孫越用力搖了搖頭,歎息道,「本以為他是個人才,還想要說服我的兄長將女兒嫁給他。現在想想,當時真是昏了頭。」
「薑將軍乃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將領,我等率領的新兵接受了他年餘的訓練之後,個個都如脫胎換骨一般,麵目煥然一新。末將本以為可以跟著他南征北戰,好好有一番作為,誰知卻是這個結局。」劉雄義滿臉惋惜地說,「薑將軍為了替他義父報仇,什麼都顧不得了。」
「嘿,他又不是河北嫡係,這是何苦來哉。」長孫越怒哼一聲,「現在我們在城外等死,他在城內等死,大家同赴黃泉,倒也熱鬧。」
劉雄義點頭稱是,臉上一片黯然。
聽到他們的對話,方夢菁和紅思雪對望一眼,都知道大事不好,但一時之間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黃昏的日頭將恒州西麵的天空染成一片赤紅色,仿佛橫空淋漓的鮮血,怵目驚心。望著城牆上滿天招魂幡般隨風飛揚的黑色戰旗,彭無望感到渾身的鮮血在一刹那結成了寒冰。
「媽的,恒州城的人都瘋了?」雷野長一眼認出了河北曾經顯赫一時的戰旗,驚怒之下,不禁破口大罵。
「這怎麼可能?」鄭絕塵和連鋒對望一眼,不禁失聲道。與此同時,蕭烈痕手中橫握的銀槍無力地垂下,尖銳的槍頭無聲無息地插入了恒州門前的土地之中。
河北故眾叛唐自立的消息在如今風雨飄搖的境況下,對於這些逃亡中的豪傑無異於晴空霹靂。
在這幾聲驚歎之後,隨之而來的是長時間的靜寂。城頭上的河北戰士手持弓箭,麵無表情地注視著城下渾身浴血的飛虎鏢眾。而城下的騎士也瞠目結舌地看著城上的士兵,說不出一句話來。雙方就這樣互相注視著,沒有一絲聲響,隻有城牆上幾隻築巢的燕雀偶爾發出的幾聲啾啾鳴叫。
良久,良久,仿佛過了幾個世紀,終於有一個人開始催動坐騎。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仿佛有一種得到解脫的感覺。剛才突然而來的靜寂,讓人感到近乎殘酷的壓抑,幾乎讓這裏的所有人窒息。
而這個打破沉寂的人,就是彭無望。
「青州彭無望在此,請恒州歸德中郎將薑忘將軍出來一敘。」彭無望的這聲高喝,仍然暗含著中氣十足的佛門獅子吼,聲音清越,直穿雲漢。但是,已經對他的聲音漸漸熟悉的眾人,都明明白白地聽出了這清越嘯聲中飽含的愴然。
城頭上的戰士沒有一個人挪動腳步,所有的弓弦都被拉至滿弦,每一根搭上弓弦的雕翎箭都指向了他的全身要害。彭無望木然地高踞馬上,漠視著滿城的弓箭手,巍然不動。
「收箭。」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一片靜寂的城頭傳來,全身披掛的薑忘再次來到了恒州城門之上。
「大哥!」彭無望仰起頭,大聲叫道。
「我不是你大哥!」薑忘高聲喝道。
「對不起,薑將軍,......我不明白,」彭無望感到眼中一陣酸楚,他猛地低下頭,沉吟良久,才重新抬起頭,高聲道,「為什麼要叛唐?」
「為我枉死的義父薑重威報仇。也為枉死長安的竇公建德,和枉死疆場的劉帥伸冤。」薑忘洪聲道,他轉過頭,看了看兩旁的戰士,又道,「河北故眾誓報此仇。」
「誓報此仇!」城頭上的河北戰士紛紛高聲喝道。
「薑將軍,你根本不是河北故眾,更連竇公劉帥的麵都沒見過,何苦要做出如此蠢事?」彭無望高聲叫道。
「薑某蒙義父救於深山,數年來悉心教導,令我平步青雲,加官進爵,直到今日的當朝武狀元。義父之恩,天高地厚。如今義父受辱而亡,我薑忘若不能秉承他老人家的遺誌為河北故主討回公道,為他報仇雪恨,便成不忠不孝之徒,又如何昂首立於天地之間。」薑忘沉聲道。他說完這番話,不由得一怔,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必要和一個毫無關係的大唐鏢師如此費心地解釋叛唐自立的來龍去脈,因果緣由。而此時此刻,他隻感到自己似乎在和最親的人陳述心中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