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無聲,大地一片朦朧,似沉睡的嬰兒般安詳。
在這細雨之中,一道文士打扮的身影,緩步走在一條山間小道上,他時不時的抬頭,伸出手,感受著細雨落在掌心中的觸感,雙眸望向朦朧天空,似在沉思。
在他的雙眸中,隱隱泛著一抹落寞與無奈,他重新低下頭,輕歎一聲,在這細雨山間默默前行。
走著,他忽然回頭,望著細雨中模糊不清的房屋虛影,輕歎。
“此番離家,若不能衣錦而還……”
他說到這裏沒有繼續下去,再次一歎,默默搖頭,直到身後的房屋隱沒在朦朧之中,再也看不見。
細雨逐漸散去,他的身影逐漸從山間顯露,抬眼望著山外車水馬龍的集市,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茫然,但很快,茫然就被堅定所替代。
他叫莫允,寒窗二十載,隻為衣錦還鄉,報答爹娘著二十載的養育之恩……還有,與她的約定。
“我不可落榜……”莫允握了握拳,下定決心。
可很快,被他握緊的拳頭又遲疑的鬆了鬆,嘴裏呢喃:“普天之下儒生文士遍地,其中優良之輩更是多如繁星,我隻不過寒窗二十載,又怎能與天底下的眾多儒生文士比較。”
莫允說著,逐漸陷入回憶中。
年幼的莫允在父親的帶領下,來到家鄉的一間學堂,當時的人們對讀書人尤為的看重,哪怕隻是鄉士還不算秀才,在莫允家鄉人的眼中,地位與那些財主幾乎持平。
莫允的父親將莫允帶進了學堂,將莫允留在學堂門外便分開了,一個時辰後,莫允的父親重新出現在莫允麵前時,似乎蒼老了許多,可臉上卻洋溢著笑容,對年幼的莫允說道:“允兒,今後你就跟著謝先生學習。”
莫允的父親說完,對著謝先生深深鞠了一躬,看向莫允的視線,充滿了期待。
他不求別的,隻希望莫允能夠成為受家鄉人仰慕的鄉士,將來開設自己的學堂,娶一個賢惠的媳婦,祖孫三代共享天倫。
可這一切,並沒有像莫允父親想的那般簡單,莫允七歲入學,寒窗苦讀十年,先不說其中辛苦,就算被同輩學生欺負,莫允也默默的忍受了下來,這不為別的,隻為自己的父親。
十七歲的莫允,終於等到科考之日,但卻被排擠在外,與科考無緣,一氣之下返回家中。
莫允走在熟悉的小路上,抬眼向著自家天地望去,這一望,他紅了眼。在他的眼中,原本身體還算強健的父親,不知何時已經彎下腰,兩鬢也已經斑白,此刻正拉著犁耙,在田地中艱難的耕耘著。
莫允落淚了,學堂有規矩,寒窗不足十年不可回家,可他這一次並不是回家探親,而是一氣之下反出學堂,望著父親的背影,莫允身體顫抖,雙腿一曲跪了下來。
“爹。”
莫允抽搐著,淚水早已打濕了他的臉龐,這一切,他在此刻都明白了。
莫允沒有勇氣回家見他的母親,他怕他自己無法承受。向著遠處艱難耕耘的父親嗑個三個響頭後,依然返回學堂。
在學堂門口跪了三天三夜,終於換來了謝先生的一聲冷哼。
莫允返回了自己居住了十年的柴房,挑燈懸梁。
有一個十載過去,在這十載中發生了很多事,學堂中的學生一次次落榜,就連他們眼中學識淵博的謝先生,也都不知落榜幾回,直到最後含恨尋了短見。
這一切外界都不可知,直到十年之後,學堂裏隻剩下了莫允一人,這一次,再也沒人排擠他去科考,他並沒有回家,而是默默返回家中,留下書信,走出了他生活了二十七年的家鄉,踏上了科考之路。
伴隨著莫允自回憶中醒來,他的腦海中依稀還殘留著,父親在田地中艱難跟雲的模樣,他望著前方車水馬龍的街道,紅了眼,落了淚。
在這二十載中,莫允得知了,天下儒生千千萬。科考為的便是,從這千千萬萬名儒生之中,選取最優秀的一些人。其餘的沒有被挑中的人,便被稱作為落榜。
而這些落榜的人中,一些學識還算淵博之人,會被不同的勢力組織選走,從而被冠上,鄉紳名士這類稱呼。
雖然比不得高中,但也算有頭有臉之人。
“我會高中嗎?”莫允望著車水馬龍愣神,嘴裏輕聲呢喃著。
可莫允別無選擇,就算不為了他自己,也要為了自己的爹娘,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的學堂。也正因為是這樣,他才有這般的忐忑與遲疑。
帶著這樣的忐忑,帶著這樣的遲疑,莫允一步一步走進了科考之地,邁想了他人中之中第一個分岔口。
“落榜了嗎?”
數天之後,莫允等到了放榜之日,他的身體在顫抖,他想到了這二十載中的一切,想到了田地中艱難耕耘的父親,他有些無法麵對這一切。
這一刻莫允慘笑,他終於明白了謝先生為何會尋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