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說,他明天就要走了,要我給他收拾一些東西。我問他要帶些什麼,想帶些什麼,他想了想,荷珠,我想帶你走,但……
我伸出手,把他的嘴給堵住,不再讓他說,因為我明白他想要說一些什麼!然後他輕輕的歎了歎氣,走出小屋,我看著他孤單的背影,心頭滑過一絲莫名的心疼。那種感覺,已經許多年沒有過。我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已經如他喜歡我一般的喜歡上了他,隻是每一次,路過西廂房看到他抬起頭看著天空飄過的白雲或飛鳥時,我的淚水,總是情不自禁的噙在深深的眼眶裏。
我記得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娘就把我給賣到了李家,臨別之時她對我說,娃,娘也不忍,但家裏窮,沒辦法呀!年少無知的我笑了笑,輕輕的把頭湊到娘的耳際,低聲說,娘,隻要我的走,能給你們帶來快樂,那麼,我也會走得開心。
娘哭了,大叫一聲“娃”然後昏倒在路邊,我衝上前,緊緊的抓住她的手臂使勁搖,使勁的搖……
李家的人來了,娘還沒有醒過來。兩個壯漢往娘的身上丟下幾貫錢,然後拖起我就走。我使勁掙紮,不停的掙紮,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救我娘……可是,娘的身子竟然慢慢的模糊起來,最後在路的盡頭,我什麼也看不到了。那天,下著雨,刮著風,蒼勁的鬆樹直直的挺破蒼穹,撕碎烏雲。
天晴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夕陽殘忍的懸掛在城西,血紅色的霞光籠罩之下,整座城池,一片血腥。
我從李家的柴房裏醒來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我摸了摸自己依然血流不止的額頭,忘記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我傻傻的笑笑,笑得很開心,格外的開心。
什麼是開心,而我又怎麼會開心?許多年了,麵對著形形色色在我身邊,在我的世界裏徘徊的人,我看透了快樂與幸福——那些詞語,不過是有錢人,花花公子的代名詞,而在我的有生之年或來世,也許都不會再有機會去明白那些詞所要表達意境是怎樣。
我是相信前世今生的,我是相信輪回的。如果真有來世,我情願就隻做洛陽城裏的一朵煙花,就算是生命一瞬,豔麗短暫,我也不人後悔。因為我已經把自己炫麗多姿的一麵展現給世人,因為我已經在世人的思想裏種植下了我臨死之前的淚。
看過我的淚的人,他的今生來世,都將不會安生與幸福!可是肖然,在看到了我的淚水之後,竟然輕輕的捧住我的臉,荷珠,你等我三年,三年之後,我會駕著七彩祥雲來娶你。
少爺……我掙紮著——莫名其妙的掙紮著。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那樣,雖然躺在他的懷裏,溫暖而安全,可靠而快樂!那會是幸福嗎?那會是我的幸福嗎?肖然說得如此的認真,他的麵容如此的誠懇,我能從他的聲音裏感覺到一絲男人的氣息,他會是一個成功的人。今天,我不會攔著他,我讓他走,離開肖府,離開洛陽城,離開這裏的一雲一風一草一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算他真的在大漠裏戰死,我也會在痛哭完了之後,拾起他曾經用過的寶劍,把殺死他的敵人碎屍萬段。
洛陽城裏的鬆樹依然那麼的挺拔,那麼的蒼翠。可是中秋之後的楓葉,竟然不能再撐起蕭瑟的喧囂。人來人往之中,我看到肖然右手拿著一壺陳年老酒,一路喝去,一路哭泣。肖然,你為什麼要哭,其實,雖然我沒有答應你,但我卻一定會等你——等到你駕著七彩祥雲回來的那一天。
城東長長的護城河,帶走了我的多少記憶與年華?我從來不巴望能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中,得到一個男人的愛。而肖然,卻很認真的說他愛我。他是一個男人,肖府的少爺,一國宰相的兒子,那麼高貴,那麼雍容,那麼瀟灑,那麼英俊。似乎所有的優點,在他的身上我都能看到!而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仆人,下賤的仆人。我也曾很認真的對他說過,少爺,你所要娶的人不是我,不是荷珠,而是一個絕代佳人,我不配。可是,肖然依然緊緊的把我右手給抓住,荷珠,我愛你,是真的。我不管配與不配,不管他人怎麼看,今生來世,除你之外,我誰也不娶。
我哭了,為一個我僅僅認識幾個月的男人!!
是的,僅僅幾個月,僅僅幾個月而已。可是我卻也是真的哭了。哭泣能說明什麼?我想告訴肖然,我是痛苦的,我是難過的,因為我不能陪著他,一起前往大漠,因為我不能也不會永遠的伴在他身邊,靜看大漠殘陽似血一般的懸掛在半空,不能在大漠裏依偎在他結實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