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半夜﹐急促的咳嗽聲自陸家村東首一間簡陋的木屋裡傳出﹐隨著咳嗽聲的響起﹐燈也跟著亮了起來。
陸霖靈巧地把燈點燃﹐從客廳急步走入老父的臥室﹐將咳得臉色轉綠的老爹扶起﹐熟練地在老爹背後用力地推拿他的穴道﹐用平日顏大夫教她的手法幫老爹減輕痛楚。
咳聲稍止﹐她忙扶老爹靠去床頭﹐飛快地出去倒了一杯茶給老爹順氣。
「老爹﹐你好多了嗎﹖」聲音清脆而嘹亮﹐她著急地幫老爹拍著背後。
陸丹點頭﹐忙比了個「小聲點兒」的手勢﹐歎氣﹐「死不了的﹐妳放心。」
「老爹﹗」雖是被老爹命令說話小聲點兒﹐但她一聽到老爹又將死字掛在唇邊﹐她就生氣地道﹐「我不許你再胡說了。」
「是了是了。」為了讓耳根清靜些﹐陸丹隻好點頭答應。
可是﹐還是不管用﹐她又開始在自己耳邊嘮嘮叨叨起來。
「老爹﹐別說我這個做女兒的老是愛唸你。大夫早就說了你不可以吃辛辣的東西﹐你就偏偏不聽﹐瞧你﹐咳得連肺也快咳出來了。」
陸霖邊說邊幫老爹按摩手腳﹐臉上寫滿不快。
「我哪有……」作賊心虛的陸丹忙否認。
「還不肯認錯﹗別以為我每天在城裡賣糕就不知道你今天做了些什麼。你是不是和何叔去吃麻辣肺片來了﹖」
見老爹一副吃驚的樣子﹐她就知道自己沒說錯他﹐「老爹﹐大夫說你早年受的內傷還沒完全痊癒﹐尤其是肺部﹐你不能吃那些辛辣的﹐不能喝酒﹐不能太過勞動﹐不能……」
唉﹐又是舊事重提﹐不能這些不能那些﹐他的耳朵快要壞了﹗
「是了是了。」
「老爹﹐不是我要限製你什麼﹐但為了你的身子﹐你就別那麼任性﹐乖乖的吧﹐最多我找天休息陪你去城裡看戲﹐好嗎﹖」
她好像在哄小孩一樣哄著老爹﹐就是怕他亂來。
陸丹見著她的樣子也不禁好笑。在這個家裡﹐就隻有他這個老爹和她這個女兒﹐本來自小她就是活在富貴之下﹐可是自從十年前家逢巨變後﹐他和她就流落到這個窮僻的陸家村來。堅強的她搖身一變成了家中唯一的支柱﹐還因為他這個老爹而變得像個姥姥般嘮叨﹐目的就是要讓他活得好好的。
唉﹐現在想起來還真是難為了她……
想他號稱「鐵拳無敵」的第一鑣師曾經何等風光﹐卻因誤信了人而淪落到要女兒出去拋頭露麵地賣糕﹐真是愧為人父了……
看著老爹又在搖頭歎息﹐她眉頭一皺﹐「老爹﹐不許再想﹗」
很具威勢的一句話令到陸丹不由得又是歎息﹐這才笑道﹐「是了寶貝霖霖。」
「那就乖了。」她正經八百地點頭﹐卻忍不住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啊﹐妳還真當起家長來了。」難得有興致地﹐陸丹揶揄著女兒。
「不敢不敢﹐小女子怎敢在大師父麵前造次呢﹖」她格格笑了。
陸丹回以哈哈大笑﹐卻又立即被女兒以手捂嘴﹐隻能發出悶笑聲。
陸霖鬆了一口氣﹐總算將老爹的心思給引開了。她最怕老爹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樣子﹐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老爹﹐我有事要對你說。」她這下正經起來了。
「嗯﹖」
「明天我會到城中的杜家去應征作廚娘。」
杜家是城裡首富﹐去那邊工作比在街邊擺攤子賣白糖糕好賺多了。
「好啊。」陸丹欣然答應﹐可是眼底裡卻有著自責。
他知道霖霖是為了這頭家的好﹐他很想說不﹐可是他知道這個女兒的脾氣是硬到了極點﹐無人能改變她的決定﹐他隻好讓她去了。
「妳……萬事得小心了。」他怕她會像自己一樣被人騙了。
「放心吧老爹﹗我一定會小心的﹐再說﹐我可是會功夫的呀﹐沒人會欺負你女兒的啦。」她拍著胸口保證﹐給老爹安心﹐也讓自己安心。
「那就好﹐那就好。」他知道這個女兒是很堅強的。
「那你早些歇吧﹐我出去了。」
她走出臥室﹐回到客廳﹐坐在以木板搭成的床上﹐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可以走下去的﹐無論前路有多難﹐她始終相信自己能走到好的終點。
也就是這份信念令她在經曆了許多苦難後仍能站起來繼續走下去。
從懷裏取出一塊不起眼的玉玦﹐她溫柔地將之貼放在臉頰﹐輕輕一笑﹐不管前路有多難﹐她都會有他的支持﹐陪她一路走下去﹐這就夠了……
＊＊＊
說起城中杜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全部人隻要聽到杜家﹐隻會有一個表情﹐就是肅然起敬的表情。
這得從杜家的上上一代說起了。杜家的祖父輩乃當今天子的爹﹐即先皇的震遠大將軍﹐曾經平定了當年鎮南王﹐北候君的叛亂﹐又是當今皇上的師父﹐所以倍受世人尊重。再說下來就是杜家的叔父輩﹐出過無數的文武大將﹐有當過宰相的﹐有當過大將軍的﹐甚至還被皇上以公主賜婚﹐育下了更多精明聰穎的下一代﹐即現在杜家當家的這一代。
杜家這一代已不僅於在朝中當臣﹐還有當中具有生意頭腦的杜家兒郎開始在全國各地有了自己的商行及生意﹐涉足的生意之廣令人聞之咋舌﹐杜家人的聰穎及機智使到杜家在這一代已成了繼皇上之後的天下首富﹐隻要你說得出的生意就可以見到有杜家的招牌。
而在這裡﹐杜家光是米鋪及茶館就有上十間﹐但最讓人驚訝的是﹐這裡開設的還有杜家近這三年來才涉足的刺繡業。不過最讓人吃驚的還在後頭﹐那就是這間被命名為「巧奪天工」的刺繡莊是由一個男子來作當家。
沒錯﹐就是男子。
聽街坊傳聞﹐此男子是杜家這一代的三少爺﹐沒什麼人見過這個傳說中巧奪天工的刺繡大師到底是長得啥樣子﹐但見過其餘杜家兒郎的人大概都對杜家男子那種俊美中帶著儒雅且冷傲的樣子難以忘記﹐所以當三個月前杜家三少爺在此地開設第七間的刺繡莊時﹐大家都恨不得有機會見見這個男子的麵。
現在機會終於有了﹐那就是「巧奪天工」刺繡莊貼出了告示﹐要聘學徒﹐年齡不限﹐男女不拘﹐肥瘦不理﹐無須別人的引薦也無須刺出什麼厲害的刺繡﹐隻有一個近乎十分滑稽的條件﹐就是……
前來當學徒者必須在他麵前親自煮一道自己拿手的菜﹐隻要對得了他的胃口﹐他就收那人為徒。
沒錯﹐就是這個乍聽之下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條件。
所以﹐在大家打聽清楚杜家三少爺的確沒開大家玩笑的意思下﹐「巧奪天工」刺繡莊在翌日的清晨已經擠滿了人潮﹐當中有男的女的肥的瘦的高的矮的美的醜的……總之﹐就是什麼人都有﹐令到刺繡莊前麵那條路幾乎擠不過去了。
可是﹐這還不算誇張呀﹐聽說有的人甚至是從另一個地方來到這裡﹐隻為了要得到杜家三少爺的賞識﹐成為學徒。說的也是﹐隻要進得了刺繡莊的門﹐離大富大貴的日子大概都不遠了﹐甚至有些姑娘們隻為了能見到杜家三少爺一麵就連夜在刺繡莊前排隊了。當然了﹐時間有限﹐聽說三少爺隻把招徒的時間定為三個時辰﹐超過了三個時辰的人﹐就隻好請回﹐等明年的機會了。
外麵的人等得汗流浹背﹐裡麵的人也好過不到哪裡去。皆因為他們那個偉大當家的牛脾氣此時偏偏發作﹐一大早也不理今天是招徒的重要日子﹐拍拍屁股就這樣走人了﹐連去哪兒都沒交代﹐讓管家鶴叔及一眾刺繡莊內的夥計急得團團轉﹐就是找不到正主兒。
「好香﹐好香呀……」
一個匆忙的男子從小巷子裡竄出﹐一身月牙白的儒衫﹐一張俊美得令女人見了也不禁臉紅得自歎不如的臉孔﹐他站在巷口用鼻子聞了聞﹐很快地點頭﹐往香味的方向走去。
「是這兒了﹗」他自言自語地走到一個攤子前停下﹐望著暖呼呼﹐鬆軟軟的菜包子猛咽口水﹐笑得傻傻的﹐「原來是這包子的香味呀……」
氣了整個早上﹐肚子早就叫救命了﹐聞到這醉人的香味氣登時就消了﹐食指大動的他指向蒸爐裡僅剩的三個包子﹐「婆婆﹐我要——」
可是﹐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旁邊就插入另一隻手﹐「婆婆﹐我要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