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破人亡事事休(1 / 2)

第一章

“婠婠,出了驛站就向北一路走,到康鎮,去找你父親的故交林叔。”

被母親死死抓住的肩生疼生疼的,季婠婠重重點頭。“那母親我們在哪彙合?”

“不,沒有彙合了,婠婠,你以後要一個人生活下去。”季氏兩眼通紅,胡亂地用手抹了一把淚水。

“母親!不!不……”

季婠婠雙眼圓睜,幾欲睚眥,淚水衝刷著俏臉上幾日行程的沙塵,先前強忍著不發的眼淚在這時如決了堤一般湧出來。

“婠婠,母親是二品誥命,逃不掉的,隻有你能。”季氏死死地看著季婠婠,就像要將她整個裝進自己的眼裏,“快走吧!婠婠,要堅強地活下去。”

“母親……”季婠婠泣不成聲,抹淚間恰好瞥見季氏身旁少女譏屑的眼神,心中突然激出一股血性,用衣袖抹了臉,轉身拿了包裹,又看了一眼母親,攥緊被母親塞進手裏的鐲子,終於轉身向遠方奔去,不再回頭,很快便融進夜色。

事至此已不可改,現在,便隻能如母親說的那樣,堅強地,活下去。

季婠婠一路向北,一刻也不敢懈怠地奔跑,突然一時不察,一頭撲倒在沙地上。邊遠的沙土粗糙得厲害,季婠婠被磨破的手臂和膝蓋處露出模糊的血肉,幾滴血掉落,混進沙土裏。

“不能停,要繼續跑,不能停……”季婠婠掙紮著起身,卻重重摔回地麵,幾度強撐,仍是起不了身。

“不能停,向北,向北……”季婠婠手指嵌入沙地,曾經不沾陽春水的芊指現在幾處破了皮,又沾滿沙土,狼狽得不像話。

季婠婠終於失去意識,臥躺在地上。遠處緋紅的太陽冉冉升起,風吹得沙石“簌簌”地滾動,及膝的野草左右晃動著。

長時間積壓的傷痛和疲累使季婠婠陷入深沉的昏睡中,意識模糊中似乎又回到當初環佩輕響,衣襟翻飛的日子。季婠婠醒來的時候已近黃昏了,天邊的雲彩被霞光染成橘紅色,一隻飛鳥張開雙翅從天際掠過。季婠婠動了一下胳膊,撐著地想坐起來,豈料全身都疼得厲害,腿腳更是酸痛得使不上力氣。

跑了一夜,這會兒離驛站也有一段距離了,再加上茫茫荒野尋人極難。現下季婠婠已不必擔心押送她們的官兵追上來了,但她也不能停留,荒野上夜裏涼得厲害,倘若露宿染上風寒她恐怕就得折在這裏了。“絕不能讓母親的努力白費。”季婠婠強忍著傷痛站起來,直立了一會後,晃晃悠悠地繼續向北走。

押送季府女眷的隊伍,要出了彤關再往西行數日,才能到流放地——喀沙,而這些京裏押去的女眷,幾乎都會死在路上,要麼是染上寒病,要麼就是體弱撐不住長途跋涉。季婠婠出逃的驛站是出彤關之前的最後一站,過了彤關便再沒有逃離的機會了。

又北行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再跨過前麵的山丘就離康鎮不遠了,季婠婠在小水窪裏用衣袖沾了水簡單地擦了下臉,從包裹裏摸出一塊幹餅就著少許水咽下,喉嚨被磨得生疼。

路上的幹糧和水是頂替她上路的少女買來的,季氏把身上所有值錢東西都拿給了那人。季婠婠不敢想母親在接下來的路上沒了打點官兵的財物,要怎麼過活。她想,她隻能向前,也必須向前,這是母親給她的路,唯一的路。

饑餓感稍微緩解了一些,季婠婠起身繼續上路。這時候夜已經深了,上山的路又極其坎坷,季婠婠走得磕磕絆絆,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才上了山,登上山崗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遠處的彤關在有些昏暗的晨光裏格外顯得氣勢磅礴,如同一頭醜陋凶惡的巨獸。季婠婠隱約間似乎望見一行人穿過,被那巨獸吞噬,她甚至能聽見行列中兵戈鐵環碰撞的清脆聲響和婦人羸弱的喘息。

“母親……”季婠婠幹裂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把已經衝到眼眶的眼淚強逼了回去。

季婠婠到康鎮的時候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也極其狼狽,頭發淩亂地披散著,泥濘的臉上隻有一雙眸子亮得嚇人。鑽進一輛裝家禽的牛車裏混進鎮後找到林府並不難,季婠婠站在門前向房門解釋了半天,一直側著身躲避她身上雞鴨糞便的臭味的門房才猶疑地進門去通報。

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身材臃腫的婦人出來,並不跨出門檻,隻在門裏站著。

“什麼故交?我家老爺可沒有什麼京城裏的故交。”那婦人斜眼看她,又指著門房罵“狗奴才,一雙狗眼不會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