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聞言不由得嬌軀輕顫。拋開與鍾塵軒敵對的立場來看，他確實是一位學問見識皆非等閑之輩的人，與他交談，永遠都不會覺得煩悶。潺潺神情一黯，低聲道：“想不到聖王倒是潺潺的知己了。此曲名為‘如夢’，是潺潺的新作。”
鍾塵軒雄軀一震，讚道：“好一個‘如夢’。人生短短數十寒暑，彈指一揮，轉瞬即逝，卻偏偏要嚐遍世間百味，到最後驀然回首這一生時，一切恍如雲煙般不真實，有誰不覺得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呢？潺潺姑娘能於這短短琴曲中道盡人生真滋味，鍾某佩服得五體投地。”
所謂撫琴聽者知音，就算鍾塵軒是虛花門的大敵，這番話潺潺聽來仍是十分受用，有感而發地喃喃自語道：“也許到那一天時，回顧今生走過的路，恩情或是仇恨，得到或是失去，相思或是遺忘，都沒有我們今天想象的那麼重要了。”
鍾塵軒雄軀巨震，有若刀削的臉上籠罩了一層迷霧般的感傷，忽然向前邁了幾步，來到潺潺麵前，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正容道：“正因人生苦短，所以才更要加倍珍惜活著的每一天。即使最後回首時可以看淡一切、放下一切，我也希望此生不留任何的遺憾。人生如夢，而潺潺姑娘卻是鍾某此生最美麗、最不願醒來的夢。”
潺潺嬌軀一顫，避開鍾塵軒那深邃的目光，起身移步窗前，向外望去。值此靜夜時分，天淡星稀，風清月明，一陣晚風吹過，隻見窗外疏影橫斜，暗香浮動，潺潺秀眉輕蹙，似是自言自語地道：“春風何苦多情思，相伴花前去又來？”
鍾塵軒想都不想，徐徐吟道：“怎奈一片癡心在，幾回夢裏憶紅顏。與其辜負雪中放，何如隨風永留香。”
潺潺微一錯愕，知他心意已決，輕歎一口氣，緩緩道：“在答複聖王之前，潺潺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鍾塵軒道：“鍾某洗耳恭聽。”
“不知潺潺何德何能，竟能得聖王厚愛，難道就是因為潺潺的琴曲和琴藝嗎？”
鍾塵軒動容道：“這確是一部分原因。這些年來，鍾某誓要聽遍天下名曲，訪遍人間琴瑟，可聽曲無數，卻都是徒有華麗外表，或追風逐尚，一味展現技巧之輩，怎入得了鍾某之耳。我也曾遇過一些名師名曲，雖是悅耳，卻難以賞心。當時也有過震撼，卻終難持久。鍾某一向認為琴品即人品，曲之所憑，盡在精神。無論是之前的‘淨心曲’還是今日的‘如夢’，都有種從容大氣、洗盡鉛華的了悟禪意，既超然物外、冷眼旁觀卻又飽含感情，樂曲與琴藝渾然一體，已達極致，若非經曆世事、深刻悟覺，光憑琴藝，是造作不出這樣的曲子來的。普天之下，鍾某還沒有遇到第二個。”
潺潺仔細咀嚼著他的這番評論，俏臉微紅，直言道：“聖王的評價如此之高，真叫潺潺愧不敢當。我一直以為，聖王要娶我，是想對師尊和虛花門報複。”
鍾塵軒像是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問，坦言道：“我鍾塵軒絕不會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這麼多年，鍾某早已習慣獨來獨往，從來沒有過娶妻的念頭。想我一生也曾有過無數的女子，但那都隻是逢場作戲，何來情字可言。直到遇見你，我才知道原來自己也和常人一樣，內心深處也有著娶妻生子的念頭，隻不過這個念頭從未被激發出來罷了。我也曾以為自己隻是心血來潮，試著冷卻一段時間，可卻絲毫沒有辦法忘記你。我這一生，非做不可的事隻有兩件，一是練成絕世神功，二是統一天下。如今多出一件，那就是非潺潺姑娘不娶。如若人生少了潺潺姑娘這樣的紅顏知己，得到了天下又有何樂趣？”
聽著鍾塵軒如此坦白地剖明心跡，潺潺不禁目瞪口呆。想起他兩次相救時的關切與焦急，如今又聽到他放下身份地位，向自己傾訴心聲，若說毫不動容那是騙人的。她隱約感覺到鍾塵軒這番話不像有假，但心中卻仍然無法判斷他要娶自己的背後到底有沒有暗藏著什麼陰謀。可事到如今，為了師尊，為了虛花門，她已是無暇多想。終於，潺潺抬起頭迎向鍾塵軒那亦正亦邪的眼神，沉聲道：“我若答應，你一定要助我重振虛花門。”
鍾塵軒毫不猶豫地道：“鍾某決不食言。”
潺潺終於狠下心來，一字一頓地道：“好，我答應你。”
鍾塵軒一雙星目熠熠生輝，深深地凝視著潺潺，隻見她的麵容平靜如水，眼裏卻透著一絲荒涼。他如何不知她答應嫁給自己的原因，可他卻堅信，總有一天，她會真正愛上自己的。因為他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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