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素言聞言破涕而笑，忽又堅決地低聲道：“我已經下定決心，你要是醒不過來，我就，我……”說到這裏忽然臉上一紅，不再說下去。
淩子澈已猜到她想說什麼，忙岔開道：“我現在口渴得厲害，趙姑娘可否……”
“我真糊塗，我這就給你拿水來。”趙素言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轉身跑了出去。
淩子澈勉力爬了起來，胸口處隱隱傳來一陣疼痛，當日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他一點也不怪潺潺。以潺潺的功力，定是一掌斃命的，若非她手下留情，他怎還有命活到現在。說到底，她終究還是無法對自己狠心。想到這裏，淩子澈竟忘記了疼痛，心內湧起了一絲欣慰。他拿了魔門名單她都可以放過他，是他自己不知好歹，惹她生氣。回想起潺潺最後那幽怨的眼神，淩子澈的心仿佛被尖刀深深刺了一下。隻是不知這一掌能否化解她心中的仇恨。可是就算這一掌真能化解上一輩的仇恨，如今他與潺潺卻站在了敵對的立場上。他二人如何還能回得到過去？想到這裏，淩子澈隻覺胸口鬱結難舒，心裏的痛楚與胸口的痛楚糾纏在了一起，隻想大喊一聲，可如今身在趙宅，他不得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趙素言端著水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趙匡胤還有一個托著飯菜的丫鬟。聞到飯菜的香味，淩子澈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咕咕叫了起來，不好意思地向趙匡胤道：“有勞趙將軍掛念了。”
趙匡胤走到床前，關切地道：“多虧子澈內功深厚，這次終於化險為夷。不過子澈這次真是叫我兄妹二人擔心得不得了，尤其是舍妹，這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過，我記得當初我受傷時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說罷向趙素言望去，還調皮地跟淩子澈眨了眨眼睛。
趙素言俏臉一紅，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拉起趙匡胤道：“人家這麼長時間沒吃東西了，你看完他就快點走吧。”
趙匡胤被推得邊走邊道：“那子澈好好靜養幾日，有素言在這兒我就放心了。”說罷又回頭向淩子澈使了個眼色。
淩子澈俊臉微紅，不禁搖頭苦笑。趙素言一定是誤會了他那日在潺潺麵前舍命保護她的事，心想不能再讓她有這種錯覺，一定要找個機會跟她說清楚才行。
七日之期已到，黃昏時分，一道軒昂的身影閃進閑雲宅門內，鍾塵軒依舊帶著他那一貫瀟灑又邪氣的笑容，隻是這次他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抑製不住的熾熱期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惆悵。鍾塵軒在一把靠窗的椅子上舒服地坐了下來，凝視著不施粉黛、發髻輕挽，正在窗前專心撫琴的潺潺。潺潺這次彈的並不是鍾塵軒熟悉的那首淨心曲，而是另一支曲子。琴聲時而曲折婉轉，淺彈低吟，時而跌宕起伏，蕩氣回腸，就如同人的命運一樣，不停地在巔峰與低穀之間循環往複。潺潺完全融進這首琴聲當中，根本沒有注意到鍾塵軒的到來。鍾塵軒一麵沉醉在這難以用筆墨來形容的曲子中，一麵望著彷如畫中的潺潺，隻見她幾縷頭發寫意地垂了下來，香肩有若刀削，沒有任何珠寶首飾的映襯，反而更能彰顯出她那自然天成、秀逸出塵的脫俗氣質。落日餘暉的映照下，潺潺的臉部輪廓美到了極點。樂曲千回百轉，不斷地起伏錯落，竟無半點重複，給人的聽覺帶來一重又一重無法喘息的衝擊。潺潺也似乎把全身的力氣都傾注在了眼前的這把古琴上麵。隨著曲子，鍾塵軒仿佛也在一一經曆著人間的悲喜愛恨、繁華落寞。
真摯而深沉的曲調攀上最後一輪磅礴的巔峰後，忽地由濃轉淡，由重轉輕，最後雲淡風輕地戛然而止，一切仿佛塵埃落定，予人無盡的遐思。一曲終了，餘音仍充盈於宅院內外，久久不散。
許久，潺潺緩緩抬起頭來，臉上隱現淚痕，轉頭將目光投向窗外那已被夜色淡淡渲染了的世界，若有所思。
一陣晚風吹過，窗外梅花似乎也懂琴解語，頻頻點頭。
過了半晌，鍾塵軒的聲音幽幽響起：“香霧雲鬢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
潺潺像是才意識到鍾塵軒的存在，收回目光，見到鍾塵軒射向自己的灼灼的目光，意識到自己剛才撫琴太過投入以致失態，忙拭了拭臉上的淚痕。
鍾塵軒長身而起，喟然長歎道：“看潺潺姑娘的臉色，想必已經痊愈，也不枉鍾某這幾天來日夜掛念。不論潺潺姑娘的答複如何，今晚能得聞此曲，鍾某此生縱死也無憾了。”
潺潺淡淡道：“多謝聖王關心。隻是潺潺沒有想到，聖王竟是一個琴癡。”
鍾塵軒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琴聲中，沉思道：“若非對人世有著深刻的洞察，對愛恨有著刻骨的了悟，是絕不會彈出此曲的。潺潺姑娘必是有著坎坷的經曆與不堪回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