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大清浙江錢塘之彈詞女作家——陳端生(3 / 3)

  這一年,陳端生已經二十歲了。

  出嫁

  回到杭州,似乎也沒精力恢複寫作,隻是對舊稿作了一些修改潤色。接下來的幾年時間大概都是相親備嫁時期,中間還好事多磨,費了一些周折。三年後,陳端生二十三歲,終於嫁與名家子範菼為妻。當時範菼是諸生,尚未中舉。但是,範菼已經年過三十,很可能已有婚姻,陳端生是繼娶,並非原配。範菼是陳端祖父好友範璨之子,浙江秀水人,與陳端生母親是同鄉。他家世代住在湖州,與端生妹長生夫家近鄰。範陳兩家聯姻似乎順理成章。範璨是雍正年間的進士,曾任湖北巡撫、安徽巡撫、資政大夫、工部侍郎等高官。陳端生嫁給他兒子,也是門當戶對。所以陳端生的物質生活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她和丈夫情投意合,很是幸福美滿。她如此描述婚後的生活:

  幸賴翁姑憐弱質,更忻夫婿是儒冠。

  挑燈伴讀茶湯廢,刻燭催詩笑語聯。

  錦瑟喜同心好合,明珠蚤向掌中懸。

  日子過得很順心,但寫作卻沒有回到以前的狀態。雖然丈夫也可能是她的知音,但此知音殊非彼知音,人與人之間的契合是因人而異的。不是那個特定的人,特定的靈感是出不來的。但是,婚姻幸福與繼續產生寫作靈感比,我以為幸福更重要。陳端生一定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她在幸福生活中沒有產生非寫不可的衝動。但是,她完成了另一種創作,婚後一年生一女,後數年產一子。

  人在世上獲得幸福並不難,難的是如何長久地守住幸福。這似乎是讓絕大多數人都很難解的難題,因為幸福總是那麼易逝,而不幸卻往往是那麼頑固。富家小姐又嫁得名家子的陳端生怎麼也想不到,厄運會突然降臨她的頭上。

  陳端生的夫君尚未中舉,更未中進士,以他的家世、社會關係、以及與陳端生的婚姻各方麵論,都是免不了考取功名這個大俗的。所以陳端生說:“亨衢順境殊安樂,利鎖名韁卻掛牽”。是啊,明明有好日子過著,怎麼不好啊?可在那種社會風氣下,那種家庭環境中,是掙脫不了“利鎖名韁”。可是對於陳端生的丈夫,那“利鎖名韁”中的“利”和“名”都竹籃打水一場空,“鎖”和“韁”卻成了實實在在的現實。

  續寫《再生緣》

  陳端生所經曆的這一切,我今天寫起來,不過就是一兩頁紙罷了,可在當時是怎樣的煎熬,若是陳端生自己來寫,怕是幾百頁紙都寫不盡。可惜她除了在《再生緣》的第十七卷裏邊間插著提了幾句,並沒有詳細寫。

  陳端生的情況很象是《紅樓夢》裏的李紈,可她比李紈更艱難。李紈的丈夫是病逝,所謂“寡婦失業”,獲得很多人同情,也有老太太的撐腰。陳端生不是寡婦,她的丈夫還活著,但卻背著發配邊疆罪犯的沉重十字架。不知道範家的人際關係是怎樣的,據她自己說,翁姑都很憐惜她。可是,舊時的大家族並不止有翁姑,還會有其他人。若是有那麼些小人,她該是最容易被人嚼舌頭根子,被排擠的對象。不過,陳端生還是有堅強的一麵。從她所說的“強撫雙兒誌更堅”一句發狠的話,就可以看出,她的神經很粗。這其中有也有她妹妹的支持和幫助,容後再寫。因此,陳端生在這些艱難的日子裏,除了養育兒女,還在文化圈子裏活躍著。

  當年寫《再生緣》前十六卷是在北京和山東,讀者隻有母親和妹妹。她回到杭州老家後,《再生緣》卻很快在浙江一省傳開:

  惟是此書知者久,浙江一省偏相傳。

  齠年戲筆殊覺笑,反勝那,淪落文章不值錢。

  閨閣知音頻賞玩,庭幃尊長盡開顏。

  諄諄更囑全始終,必欲使,鳳友鸞交續舊弦。

  不但“閨閣知音”和“庭幃尊長”都在爭讀她的《再生緣》,大家還意猶未盡,催促她繼續下下去,讓大家看到最後的結局。正如我前麵提到的,《再生緣》的故事情節一環扣一環,驚險連著驚險,開始看了就放不下,當時那麼多人傳看,並催促陳端生繼續寫,一點也不奇怪。《紅樓夢》那麼優秀的作品,在曹雪芹生前並不那麼廣為流傳,他的成名是在身後。陳端生卻不是,她在生前就已經遐爾聞名,還有很多《緣》迷緊跟著、緊盯著她。這是陳端生的幸運。雖然當時寫作對於一個女子來說,什麼實際的好處都沒有,但才子愛勝名,才女求知音。有那麼多人首肯她的文字,那是比金錢更珍貴的財富。《紅樓夢》中諸姐妹聽寶玉說把自己的文字拿到外邊去顯擺,都很擔心。陳端生卻對自己的作品流傳出去不但不介意,還很得意,她骨子裏似乎確實有一種“螃蟹”基因。因為讀者的響應很熱烈,她覺得有義務繼續寫下去:

  知音愛我休催促,在下閑時定續成。

  白芍霏霏將送臘,紅梅灼灼欲迎春。

  向陽為趁三竿日,入夜頻挑一盞燈。

  仆本愁人愁不已,殊非是,拈毫弄墨舊如心。

  其中或有錯訛處,就煩那,閱者時加斧削痕。

  乾隆四十九年(1784)的早春二月,陳端在母親去世十二年、丈夫被流放四年後終於重新開始續寫《再生緣》。這十二年的停筆,正象她說的“悠悠十二年來事,盡在明堂一醉間”。“明堂一醉”是指酈明堂(孟麗君)的性別引起皇宮中人們的懷疑,被灌醉了酒,正要脫靴查驗是否小腳。正在驚險之際,故事卻停了,而且一停就是十二年。誰也想不到的是,這十二年的時間空白,卻是用陳端生自己的悲歡離合來填補的。外人不知其中的辛酸,陳端生自己卻再清楚不過,所以忍不住地長籲短歎。

  當然,此一時彼一時,此時的寫作心境和生活環境都已經大變,正如她自己說的,“仆本愁人愁不已,殊非是,拈毫弄墨舊如心,”寫作的速度已經大不如前,所以陳端生續完《再生緣》的弘願並沒有實現,她隻寫了第十七卷一卷,就再沒有繼續寫。

  《再生緣》續書

  陳端生著《再生緣》到十七卷就戛然而止了,給讀者留下了一部神龍無尾的彈詞著作,後三卷是由彈詞女作家梁德繩根據陳端生所描述的故事發展脈絡而續寫的,盡管續書偏離了陳端生當初寫作時的主題思想,但在後人看來,這也是中國古代文學史上一個重要的成就。